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自己划的(2 / 2)
“为何?”,沙哑的声音自冷逸轻颤的嘴唇传出,“条件不够?还是你不愿我借你之手复仇?”
“如果只是几个人,或许我会接受,但若条件只是你体内那些戾气,还远远不够,毙命于我手中的人太多了,多得我都数不清,我自诩绝非善类,却也并非穷凶极恶之徒”,宴君寒冷笑道,“至于借我之手,嘿嘿,你还没那能耐”。
中间横亘着的火焰已经熄灭,枭枭白烟升腾向夜空,但两人至此均默不作声,背向而立,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一个是能与名震神芒的剑皇门掌门打个平分秋色的人。两人各自思虑重重,气氛一时之间诡异至极。
不知过了多久,冷逸回身,弯腰拾起灰烬中早已烧焦的烤肉,穿插着烤肉的木棍早已在火焰中化为灰烬,冷逸随手将黑糊糊的外层剥去,但动作过于粗暴,烤肉上依旧有许多灰尘与焦痕。
冷逸撕下一块焦臭的烤肉放入口中,胡乱咀嚼起来,沙哑交杂着咀嚼声模糊传来,“刚才你本不想杀我的,是与不是?”
“也对,也不对”,宴君寒望着他狼吞虎咽之状,却不阻止。
“哦?”冷逸咀着肮脏不堪的烤肉,似是用尽气力才将口中未咀碎的肉吞下。
宴君寒再次打量着冷逸那张丑陋不堪的面容,道,“刚才如若你求我放了你。或是你意欲逃离,那么现在的你已变作尸体”。
冷逸弃下手中烤肉。淡淡道,“我并不惧怕死亡”。
“哦?你是在责备我刚才没有成全你么?”宴君寒继续望着冷逸那张扭曲至极的面容。似是不知此种行为有多无礼,“你脸上之伤从何而来?是被蛮冥两族所伤?”
冷逸闻言,突然陷入了那久远的记忆之中,那片死寂废墟之上,他曾经用鲜血洒下的誓言,如梦魇般占据了所有。或许冷逸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复仇了。
冷逸嘴角擒着一丝冷笑,“我自己划的”。
皎月依旧,向大地倾洒着洁白的银光。向世人展现着它无以伦比的光芒,但,却照不亮眼前这布满阴霾之地。
高挂绝顶并非矗立于众生之上,它只是旁边者,只是一座更孤寂的囚笼,宣泄着的只是永恒的孤独。那白中隐隐闪现出的污浊,证明了、它并不完美。
一切似乎又回到初始时的沉默,两个拒世俗于千里之外的极端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冷逸忽然出声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默。“聊了这么久,阁下如何称呼?”
“宴君寒”,回答之声淡漠至极,与这寂静的荒野如出一辙。
冷逸似是想了许久。终于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你如何能掌控体内戾气为你所用?”话语之间,目光充满殷切。但、却不是祈求。
宴君寒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张扭曲至极的面孔,似是一眼便能望穿冷逸的整个身心。宴君寒淡漠道,“力量。掌控的力量越多,体内戾气便更容易操控,你毕竟凡人之体,你如何能聚集如此多的戾气于体内?这便是你说的仇恨么?”
冷逸再次将毡帽套上头顶,随着帽檐遮住那头有些凌乱的青发,毡帽下又恢复一片黑暗。沙哑的声音自那片黑暗里幽幽传出,“是的,所以我需要力量,绝对强横的力量,若能得到这些,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语气固执而决绝。
宴君寒嘴角擒着一丝蔑视,轻笑道,“你还有什么代价可以付出?”
“生命、灵魂,什么都可以”。冷逸再次坚决的道。
宴君寒望着那么固执的双眸,忽然笑了,声音阴冷,令人闻声寒毛直悚,“苍生皆蝼蚁,生命轻如草芥,这尽是杀戮与死亡的神芒,一个生命的消亡与存在微乎其微,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便凭一腔热血么?或是你体内戾气?你的生命、灵魂与茫茫众生相比又算得什么呢?不过如猪狗般轻贱”。
那般直面而不加修饰的嘲弄竟未曾引起毡帽下之人的任何愤怒,冷逸反而笑了,笑得那般坦然,良久,冷逸反问道,“你呢?你又是什么?”
宴君寒闻言,蓦然怔住,双眸渐渐陷入了沉思之中,良久,宴君寒才淡淡说道,“因为不想死,所以要活下去”。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冷逸的纵声狂笑,冷逸双手摊开,后退两步,指着眼前之人,声音断断续续自笑声中传来,“哈哈,是我,听、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你、你”,说至此,冷逸指着宴君寒的手与整个身躯都笑得颤抖不已、前俯后仰,“仅仅只是不想死么?没有梦想,没有令自己执着的东西,没有想念之人,没有追求,仅仅只是害怕死去么?呵呵,原来如你这般矗立于众生之上的人竟也是这般悲哀么?哈哈”。
宴君寒双眸瞬间剧烈变动收缩,不羁的表情刹那间深沉如冰,黑色衣袍无风自动,一股强大无匹的力量自身上迸射而出。低沉的声音犹如自九幽地底传出,比这暗夜更加令人恐惧百倍,“你说得太多了”。
冷逸的笑声未断,忽然感觉一股摧枯拉朽的压力瞬间袭至,双腿蓦地向前弯曲,重重嗑向地面,灰尘自双膝下嗑的地面蓦然散开,身躯剧烈颤抖着,笑声瞬间变成凄烈的惨叫之声,冷汗顿如雨水般涔涔而下,地面未燃尽的灰烬在那股力量下轰然四散。
毡帽忽地被罡风吹向身后,扭曲的面孔瞬间暴露而出,在朦胧的月光下显得狰狞可怖至极,两条沟壑深沉如死灰。
然而,凄绝之声也只是一瞬。冷逸强撑着,艰难的抬起头。望向眼前那个难以捉摸的人,只见此刻的宴君寒似被一层黑气萦绕着。看不清晰。
尽管冷逸正在承受着无与伦比的压力,浑身颤抖不已,冷汗淋漓。尽管他知晓眼前之人定然是神芒众生之颠的存在,冷逸还是艰难的抬起头,正视着,似乎每说一个字都有重越万斤的东西向他压来,“不、敢承……承认么?自欺欺人罢了”。
话音方落,那股力量更加狂猛的向冷逸周身压来,冷逸跪于地面的双膝猛然向泥土更深处陷入。额头上的青筋条条暴起,原本细如女子般的双手此刻竟有条条蠕虫攀爬其上,全身骨骼犹如要碎裂般“咯咯”作响。
宴君寒衣袂飘飘,瞳孔深不见底,“蝼蚁而已,何时竟轮到你来对我品头论足”。
冷逸再也忍不住,腥红的鲜血自嘴角溢出,然而冷逸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微笑,在涨红欲滴的脸孔上显得如此诡异。“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个梦,是梦与现实同行,或是永远活在梦里,还是梦与现实背道而驰。而你呢,你连梦都没有”。
宴君寒周身衣物飞扬,冷叱。“找死”。
汗水顺着青发滴落而下,然而那些汗滴还未至地面就被无形力量摧毁成雾。迅速消散在空气之中,冷逸固执的抬起头。双眼已渐渐变成血红之色,微笑却不曾减去分毫,“若连这些都可以抛弃,那么,为何还要活着?即便杀了我,你便能解脱了么?”
深沉的双眸一滞,宴君寒周身黑衣缓缓垂下,那股压力也随之渐渐消失,宴君寒沉默了,这一切竟只是因为冷逸的那一句嘲笑。
正当宴君寒茫然失神之际,冷逸却因体力过度消耗颓然倒下,若非体内存有戾气,与宴君寒的力量同源,他才能苦苦支撑如此长时间竟未毙命,若换作常人,恐早已命丧当场。
冷逸横阵于灰烬之上,面容沾满了灰尘,但脸上依旧能望见因为刚才的强大压力而痛苦扭曲的表情。
宴君寒喃喃道,“这便是活着的理由么?踏入尘世间苦苦寻觅之物,便是无限的痛苦与眼泪”。
冷逸此刻已然昏厥,然宴君寒却漠然视之,宴君寒本可以出手挡住冷逸不致重重跌倒,但宴君寒却始终没有,任冷逸的身身躯重重的扑倒在地,脸庞狠狠砸进那堆灰烬之中,顿时间尘土飞扬,黑灰扑面,冷逸粗重的呼吸将浓浓的灰尘吸入口鼻,即便处于昏厥状态,冷逸似是知晓自己吸入污秽之物,伴随几声剧烈的咳嗽,冷逸将脸侧向一边,终于再也无法动弹。
朦胧之中,冷逸恍惚回到那个密林之中,和煦的阳光自高大茂密的树梢中丝丝缕缕透射而入,藤蔓蜿蜒而上,直至树顶,而后在其间编织成一张张巨大无比的藤网,阳光透过藤网,丝丝缕缕渗透进来。各种飞禽走兽四处奔走,鸣叫不绝。
几个十三四岁的男孩穿梭其间,手提简陋的木制弓,背插箭羽,冷逸跟随前方的几个男孩气喘吁吁的奔跑着,穿过重重繁茂的树枝,不时有人向前放出一箭,但每次都未能命中目标。
终于,他们累得再也跑不动了,个个瘫软在地,汗流夹背,满身热气上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每人脸上都布满疲惫不堪的神色,然而他们却都相视而笑,纵声狂呼,回音在密林之中回荡,久久未停。
蓦然间,冷逸望见不远处有只麋鹿陷于泥潭之中,正在艰难的向外攀爬,任其两条后肢如何踢蹬,不仅无法前进半分,反而越陷越深。
冷逸顿时跳将起来,指着那只陷于泥潭之中的麋鹿向众人喊道,“那边有只麋鹿,虎头,你们快过来,抓住它”,说罢,冷逸起身便向那边奔去,然而,刚跑出没几步,冷逸才发现其他人似是没听到自己的呼叫声一般,仍旧瘫坐于地上无动于衷。
冷逸停下脚步,再次喊道,“蔺,虎头,快些过来,不然麋鹿便要逃走了……”。
但无论冷逸怎么用力呼喊,那几人似是未闻般仍旧纵声狂呼,丝毫不理会冷逸的呼喊,冷逸有些急了,几步并作一步掠至那几位同伴之间,但那几人却视若无睹,如同冷逸根本就不存在一般,仍旧继续相互交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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