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天真的罪恶（六十一）（2 / 2）

空聆沉默了一下，“我想有一个可以在外人面前称呼你的名字。”

不灭恍然大悟，“那你觉得叫什么好呢？”

一片红叶落下，空聆伸出手，将叶子托在了掌心，“这枫叶真美……不如我就唤你幻枫罢。”

不灭并不介意他为他取名，“可以，你喜欢就好。”

空聆默默垂下手，枫叶失去依托，重新飘摇着落到了地上，等到不灭收回这神明之术，周遭一切便如幻象，不再留有任何痕迹。

——幻枫，幻枫，这位神明不正如这幻象般的枫叶一般，是一触即碎的美梦吗？

封容站在树下，看着他们在枫叶林中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后世的神子幻枫总是忧郁而痛苦，疯狂而落寞，可是在此时此刻，后来那个冷漠不择手段的神侍不过是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

战争毁灭了一切，也包括尊偶国的历史，但在这个时代，这个大陆的偏隅一角里，尊偶国是这一带最强盛的国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人族聪慧骁勇，人偶族力大不死，他们还供奉着一位尽心尽力的神明，尊偶国对外发动了一场又一场的战争，征战四方，收服异族，将这一片族群复杂的地界全都打了下来，教化蛮人，传授知识，和中原互通商贸……

几百年间，人偶族已经融入了人族的生活里，尊偶国的每个家庭都会有一个人偶，这个人偶会成为他们家中的一员，追随他们世世代代。

曾经有国君野心勃勃，想要一路杀去中原，建立不世伟业，但是不灭已经厌恶了战争，之前是为了安定四方不得不战，现在已经国泰民安，他自然不愿意徒增杀孽，这个时代的人敬畏天地神佛，没有了神明的支持，国君只能罢休。

于是乎，尊偶国停下了征战的步伐，开始在内部兴盛他们的国家，他们跟随空聆学做人偶，栩栩如生，纵然不被不灭用神力赋予生命，但是卖去周边邻国甚至中原大地，那都是价值千金。

当时追查尊偶村事件的时候，那周边的老人是这么描述他们的手艺的：

“那时候的人偶小老子是没见过了，但村里老人口耳相传都说那时候做出来的人偶都是能动的，能跳舞耍刀，说话唱歌，逗闷干活，他们还有一门把皮子做成人皮手感的技艺，把人偶往街上一放，你都分不出哪个是真人哪个是人偶……”

有了这一手不外传的技艺，足以养活尊偶国的大部分人。

只可惜富足滋生的不仅仅是安逸，还有怎么填都填不满的贪欲。

随着尊偶国的世代富强安乐，人们追求的财富名声权势也到了手，那么接下来……他们就想求长生了。

在亲眼看着他们的神明和神侍以及那些活蹦乱跳的人偶可以长存于世的情况下，谁不会对这样的不死不灭不感兴趣呢？

可是不灭创造人偶族已经是违反天道运行的规则，他的能力是是“赋予”，但是他赋予了死物新的生活，无灵之物可以生而为人，天道的警告历历在目，不灭不想再去挑衅一次天道的底线，所以无论如何都没有答应自己的臣民，哪怕有人愿意让不灭把自己改造成一个木偶人。

即使如此，尊偶国的一切并没有如同不灭期待的那般继续保持原本的美好。

——神子赋予了人偶生命，让他们身体灵活而且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们的便捷和能干让拥有他们的主人爱不释手，并且渐渐成为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存在，农耕，贸易，日常生活，活着的人偶以一种完美谦卑的姿态悄然无息遍布了整个尊偶国，神子开始发现他的子民慢慢变得懒惰，变得无所事事，甚至被人偶掌控了他们的生活。神子开始忧虑，担心他的子民会被人偶背叛，担心他的王国会被人偶侵占，所以他渐渐地不愿意再接受人们将人偶送到神殿，并且给予他们活着的荣光。

——人偶们也不满了，他们虽然有了人类的生命和智慧，说到底还是没血没肉的玩意儿，他们只知道这个让他们活着的神祗也有可能会将给出的东西收回去，死亡对于大部分能独立思考的生灵来说都是一件让人恐惧的事情，这样的恐惧足够他们做出很多让神子更加怀疑他们的举动。

——矛盾就在三方人、人偶和神祗之间的互相猜疑、防备中渐渐激化，曾经虔诚的信仰沾上污秽，单纯的忠诚被猜忌蒙蔽，繁荣的王国的根基在隐隐动摇，然后在某一天，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传言在尊偶国中兴盛而起，让整个王国都开始沸腾疯狂。

——神子百年一转生，说是吃下神子的血肉，人能百病痊愈长生不老，人偶能白骨再生化身成人……你们说，你们听到这样的传言会不会心动？

剩下的事情就是封容曾经在尊偶国的记忆幻境里亲身经历过的了。

战争，背叛，分裂，弑神，每一样单独拎出来，都能抖落一地的血淋淋，空聆和不灭产生了分歧，不灭选择了他的大爱无疆，空聆执念地只求他能平平安安，可惜出发点是好，走到终点却南辕北辙。

天道终于降下天谴，让创造人偶族的神明被自己的子民吞食，骨肉分离，灵魂破碎！

最后一幕，是不灭倒在地上，空聆给了他一个和死亡相依相伴的拥抱，曾经在绿洲相依为命的两个人，终究被死亡彻底斩断了缘分。

而封容知道，在千年之后，他们再续前缘……

只可惜，那是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