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6 黄泥圬三尺,青岩砌十丈(三)(1 / 2)
“……我都与你说了,你倒是拿个主意。”一个男人的声音,是宿平的父亲。
“这家的主人是你,怎么叫我拿主意?”只听另一个声音幽幽道,是宿平的母亲。
房间里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宿平听得奇怪,也放慢呼吸,小心地等着。一会儿母亲先开了口,道:“表叔这番托人带讯,也是出于好心。只是平儿要去镇上读书,花销可是不少,单那第一次进学堂的银子,就要你在田地里累个好几年……我这不是当心你的身子嘛。”
“还是你心疼我,嘿嘿——”里面父亲笑道,“不过你看我,刚收了稻子又插了秧,四亩多地下来,不慌也不累,一顿三碗饭。你夫君我呀,身板精肉瓷实得很!不信你摸摸!”
宿平差点噗嗤笑出声来,赶紧捂了嘴巴。
“德性!”母亲的声音嗔道,“你如今才到四十,自然还有些力气。要是平儿去了外头读书,却是没准了。都说十年寒窗,你要苦个十年咱们孩子有出息了,也就罢了。若是考不上半个功名,你也老了,那花了钱的书生又下不了地,我看你背了一身的债找谁去还。难不成你要我看着你到了七十,还拄着拐杖去下地?”
“哈哈!这还不怪你,要是我二十岁的时候,你就从了我,我还能给咱儿女多干个七八年!偏偏就你硬心肠,让我等了这么久。”
“能便宜你就不错了,当年你在我面前可排不上号。”
“对、对!当年跟我争的人里就有那个教书的许老三,我儿子要是考不上功名回来了,不用下地,就让他抢了他的饭碗,做个教书的。”
“你越说越没边了!许老三那个土先生教了这一村的娃娃,你才给了他几个铜板。”
“嘿嘿,就他那点学问,我这不是怕他误人子弟嘛。”父亲申辩了一句,复又好似叹了口气道,“哎,我们宿家从来就没有出过一个能走出这方圆几十里的人,平儿聪明,我总想着能够让他光宗耀祖,怎地如此艰难。”
“你就逞那一张硬嘴,别人不知我却如何不晓?你只是想让平儿出去多见些世面,平儿光不光宗耀祖,你会放在心上?……不说这些了……要你真个能撑下来,我便先去娘家借些银子,先让平儿读上个几年,他若是争气,那也是他自己的福气……”
正说到此处,忽听房门“哐吱”一声打开了。母亲立刻停住不语朝外看来,见是宿平站在门口,想起方才与宿父的几句打情骂俏,面色一时赧然。
宿平原本刚开始偷听他们说话,觉着很是有趣,只是再听下去,就越想越不是滋味,双眼已是隐隐泛红。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终于忍耐不了,推门而进道:“不要问舅舅们借钱,我不要看他们脸色!父亲、母亲,你们也不用送我去读书,我……自有好去处!”
“好去处?你有什么好去处!”父亲说话时悄悄看了他妻子一眼,回头又对宿平怒道,“你舅舅是你能说三道四的吗?你懂个屁啊你!还敢偷听老子说话,看来很久没松你骨头了!”说罢,就要上来拿下儿子。
母亲急忙拉住了他,道:“你先听儿子怎么说。”
宿平知道父亲从来不打自己,也不害怕,见他被母亲一拉便不动了,古怪地笑了一笑,随即把昨日与邱禁一起说的话都告诉了父母,中间自然略去了自己要站午时日头的一段。
母亲听到要去考禁军之时,把头一转,看向父亲,只见对方也是眼睛一亮。
母亲低头略有所思,父亲却道:“就你这小身板,还去参军?你莫不是想以后不下田、不挑担子,故意找来这些借口?”
“谁说我不下田?只是双肩不能去挑那些重的事物而已,万一压矮了,就不能入禁军了。”宿平纠正道,私下还嘟哝了一句,“谁让你自己就生得这么……”话还没完,就被父亲陡然怒睁的双眼给逼回了肚子。
母亲这时开口道:“我看邱兄弟也是个忠厚的人,不会拿些玩笑话去骗小孩子。自古朝堂之上,除了文相,还有武将,既然咱们读不起书,就让平儿去试试参军,未必不是个出路。”
“那就听你母亲的,去参军!”父亲立马变脸附和道。
母亲瞪了父亲一眼,对宿平道:“你邱叔叔教你什么法子,我不清楚,也不想打听,只是必然很苦。我只告诉你一句话,咱们这样出身的人家,老天不会平白的送好事上门。你可不要辜负了邱叔叔的一番好意。”
“可听明白啦?”父亲在一旁道,“你要不用心,我以后叫你天天挑担子。”
宿平点了点头。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父亲便到地里给庄稼放水去了,母亲和宿平也出了里屋,见宿灵已经把那朵牡丹绣好了,正在拆底子。母亲拿起来瞧了瞧,高兴地夸了两声,灵儿便神气地对哥哥仰起了脖子。宿平心中有事,也不跟她计较。
呆到申时又过了几刻。按乞巧节的习俗,母亲和宿灵提了个篮子,就要出门去溪边沐发。宿平也说要去溪里洗澡,就一同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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