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汉家苗裔(1 / 2)
这次出行最大的特点就是马匹多,光玄奘自己就拥有两匹好马。考虑到银踪还是“青少年”,玄奘便骑了赤金马,叫银踪随行。
阿克多,拉卡纳这两名低等军官,率领五十名突厥骑兵,将他团团围护在中间。道信的商队则跟在后面。这样一队人马跑起来,竟有几分浩浩荡荡的感觉。
刚出素叶西门,眼前便出现了一大片全副武装的军队!
答摩支策马来到玄奘面前,甩蹬下马,合掌恭敬地说道:“法师,大汗有请。”
玄奘下马还礼,跟随答摩支去见可汗。
统叶护显然是专程在此等候的,原本他没有这个计划,一个游方僧人,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这在草原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不知怎的,从今天早上起,他的心就开始狂燥不安,仿佛即将失去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当他终于明白,自己的不安是来自那位大唐法师时,二话没说,立即点兵派将,来到西城门外守候。
“大汗是在等候贫僧吗?”玄奘走上前施礼道。
“是啊法师,本王忘记了一样东西,”这位中、西、南亚地区最强大的统治者从怀里取出一块玉石令牌,对玄奘道,“法师持此牌行走,向西至萨珊波斯,向东至迦毕拭国,都不会有人为难法师的。”
答摩支走过去,从可汗手中接过玉牌,毕恭毕敬地递给玄奘。
玄奘伸手接过,淡绿色的玉牌上雕刻着一匹昂首向天的狼,这是西突厥的图腾。
“多谢大汗。”他合什致谢,想到统叶护带了这么多兵马到这里,竟是专程来为自己送这块玉牌,心中不禁颇为感动。
“法师不必客气,”统叶护的脸上露出几分自负的笑容,“可惜法师来得早了些,这东西可用的地域还不甚广大。若是再晚些年来,此牌将送法师到达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畅通无阻!”
听了这话,玄奘皱了皱眉,同情之心一扫而光。统叶护可汗若是没有那么强的征服欲,或许还可以同他,同大唐成为朋友,若果能如此,大唐、突厥,以及这沿途许多国家的商旅,都可以在没有战争阴影的环境下互通有无,丝绸之路也将成为坦途,那该有多好!
只可惜,人性是复杂的,许多看起来很美的设想偏偏无法实现。统叶护显然不会停止其征伐的脚步,即使他的统治已经笈笈可危,各部落的矛盾越来越尖锐,他也坚信可以通过征伐来解决问题。
他敬重玄奘,是希望籍此来保佑自己,保佑他的征伐更加顺利。然而我佛慈悲,是绝不可能保佑他这个的,一切都要靠他自己。
要说敬佛拜佛,梁武帝比他虔诚不知多少倍!但即便是那样一位“虔诚”的皇帝,最终还是把他的所谓“功德”用在了征战上,他贪图功利贸然北伐,水淹寿阳城,这赤裸裸的杀戮如何能够获得保佑?等待他的只能是灭亡。
大唐与西突厥的战争不可避免,统叶护将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只可惜了沿途各国的百姓,都将因此而遭到一场刀兵劫了……
对于这注定要发生的一切,自己能够改变什么呢?恐怕唯有快些到达佛国,取到真经,方可解除众生的苦难吧?
想到这里,玄奘合掌道:“大汗专程前来,赠送玉牌,玄奘实在是感激不尽。前路遥远,就此告辞了。”
“我送送法师。”统叶护可汗道。
自打离开长安,玄奘的取经队伍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多人——统叶护带着他的贵族大臣和骑兵部队,一行数千人,浩浩荡荡,一直向西送出百余里。
“大汗请回吧。”玄奘心中很不过意。
“不急,”统叶护好整以暇地说道,“我把法师送到屏聿再回。”
七八天后,他们的周围出现了一片森林密布、泉群纵横的高原绿洲。恰逢暮春时节,林中树木遮天蔽日,清凉湿润,不时出现一些大大小小的湖泊,倒映着树木花草,风景宜人,美不胜收。
“屏聿到了,”统叶护向玄奘介绍说,“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千泉。每年夏天我都要到这里来避暑打猎。”
玄奘向四周环视着,看得出,这片绿洲南靠茫茫雪山,呈扇形向东西北三面展开,山下森林茂密,是由耐寒的松柏冷杉组成的丛林,枝叶繁茂,一片葱绿。大草原上点缀着很多的湖泊、泉水,星星点点,水深碧绿,如宝石一般。树木倒影映衬湖面,风景十分清新雅致。
这样的湖泊足有千余座,“千泉”这个名字大概就是这样得来的吧?
见惯了荒漠戈壁,眼前忽然出现这么一片天然绿洲,确实倍感亲切。
玄奘不禁感叹:“真是天工造化啊!”
话音未落,远处再次传来环铃之声,越来越近,莫非又有一支商队过来?
正想到这里,却见十余头鹿跑了过来,径直来到一个泉池边饮水。它们有老有小,有的脖子上还挂着铃铛,跑起来“丁当”作响。这些鹿像是被人养熟了的,故而在千军万马中气定神闲,毫不害怕,而可汗的兵马也没有向这些鹿群发起进攻。
“法师瞧这些鹿,多么可爱,”统叶护用马鞭指了指那群鹿,得意地说道,“这些都是我心爱之物,我让人给它们挂上铃饰,以做辩认。并且命令群属,不得加害这些戴了铃铛的鹿,让它们都能在这片草原上得终其寿。若有加害,有诛无赦!故而这些鹿一点儿都不怕人,每次本王打猎回来,它们都会在附近出现,迎接我们。”
“阿弥陀佛,”玄奘合掌称叹,“大王此一念善行,功德无量。望能泽及一切生灵。”
“一切生灵可不行,”统叶护哈哈大笑道,“我只保护我喜欢的!”
玄奘没有再说什么,虽说根据自己的喜好,给动物也分出个三六九等,并不合佛家“众生平等”之本心,但酷爱征伐的统叶护可汗居然喜欢温驯可爱的鹿,倒也是奇事一桩。这里的人由于担心误伤系铃之鹿而获罪,便干脆连不系铃的鹿也不打了,如此看来,可汗的这一命令,至少是泽及整个鹿群了。
问题是,一个对鹿都这般仁慈的人,为何对人却不仁慈呢?玄奘实在有些想不明白。
远处隐隐约约又出现了其它的动物,有羚羊、野牛之类,统叶护的那颗喜爱狩猎的心又被勾了起来,一时心痒难耐,他对玄奘说道:“本王就将法师送到这里,前面路还很远,法师多多保重。”
“大汗保重。”玄奘合掌谢了,便招呼弟子和商队,继续往西而行。
“对了法师,”统叶护突然想起了什么,冲他喊道,“由此向南,穿过铁门要塞,有个叫‘活国’的国家,那里的国王呾度设是我的长子,他的妻子便是高昌王麴文泰的妹妹。如果法师去找他,他会为你提供帮助的。”
“多谢大汗。”虽然知道自己不会去那个国家,玄奘还是颇为感动。
“那么,就此告辞了。”统叶护说到这里,仰天打了声呼哨,身后的数千骑兵立时呐喊起来,在战马的嘶鸣声中,这支队伍便如一片云般飘向远方,转眼消失在草原深处……
从千泉往西又走了三日,玄奘等人来到呾逻斯城,此城的情形与素叶大抵相同,城周八九里,城内杂居着各国商胡,显然颇为繁华,热闹。
他们在城中马店歇宿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玄奘对道信说:“我们可能要分开走了,你去飒秣建国要往南折,为师则要继续向西。”
“弟子也继续向西!”道信爽朗地说道,“这些货物运到波斯、大食也是不错的!”
玄奘哭笑不得:“道信,你既然还俗做了商人,就该像个商人的样子,像你这样把目的地改来改去,岂能做得生意?”
“做生意本来就是要灵活变通的嘛,”道信笑道,“弟子听说,波斯的毛毯又细又滑,去那里运一些回来,说不定能赚大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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