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1 / 2)
当达西先生交给了她这封信的时候,如果伊丽莎白已经料到这封信里不会再提求婚的事儿了,她对信中会写些什么还是丝毫也想象不出。但是尽管是这样,我们或许可以想见,她读这封信的时候心情该是多么的急切,在她心中激起的情感该有多么的矛盾。她在读信时涌起的感情几乎难以辨析。首先是她惊奇地发现,达西先生竟然还相信他自己具有向别人道歉的能力;然后是她固执地认为,他根本不会有什么理由值得加以解释,他在这儿表现出的羞愧感岂能掩饰了他信中的空洞无物。对他可能要说的一切抱着一种强烈的偏见,她开始看关于在尼塞费尔德发生的那件事情的叙述。她急切地读着,急不可待地想知道下一句要说的东西,结果对眼前句子的意思却无暇领会了,她的理解力此刻似乎离开了她。对于他认为是她姐姐这方面缺少情意的话,她一读到就认定它是虚假的,读到他的有关反对这桩婚姻的那些个令人发指的真实原因的讲述,气得她再也不愿意给他以公允的评价。他对他的所做所为没有表示出什么遗憾,这倒是合了她的想法;他毫无忏悔之意,信的风格也是盛气凌人。信里充满的全是他平日的傲慢和无礼。
但是在她读到关于威科汉姆先生的这段文字时,当她用一种较为清醒的注意力来读这儿的一连串的事件时——这些事件如果是真实的,必然会推翻他在她心目中留下的一切美好的看法,而且这些事件与他自己讲述的个人经历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她的感情更是感到了剧烈的痛苦,更是难以加以界定。惊愕,疑虑,甚至是恐惧压迫在她的心头。她希望能把这一笔勾销掉,她不住口地嚷着,“这一定是假的!事情决不可能会是这样!这一定是那种最蛮横的欺骗!”——她把信整个儿读完以后,尽管连最后一两页上写的是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可还是急急地将信收了起来,发誓她不再理会它,永远不再去读它了。
就这样心烦意乱地,她朝前走着,脑子里什么也不能想;不过这样也不行,不到半分钟的工夫,信又被打开了,她振作起了精神,开始仔细读有关威科汉姆先生的那一段令她心碎的文字,逼着自己去玩味每一句话的意思。其中讲到威科汉姆跟彭伯利这一家关系的那一部分,正跟威科汉姆先生自己讲得一样,过世的达西先生对他的疼爱,尽管她以前并不知道这疼爱有多深,和他自己所述的很是相符。到这里为止,双方所说的都可以相互印证,可是当她读到有关遗嘱的部分时,两人所讲的可就大不相同了。
威科汉姆说到牧师俸禄的那些话,伊丽莎白还记忆犹新;她一想起他的那些话,就不免感到这里有一个是说了假话的;有一阵子,她倒颇为得意地觉得自己的想法不会有错。可是当她又极其细心地一读再读读到威科汉姆借口放弃牧师职位从而获得了三千英磅的款项等细节时,她又不由得踌躇起来。她放下了那封信,想不偏不倚地把每一种情形好好地思量一番——把每一方陈述的可信程度仔细地推敲一下——可也无济于事。双方都只是各陈己见。接着她又读了起来,末了,这样的一个寓意从字里行间里显豁起来:她本来以为任凭达西先生怎样狡辩也不可能使他不蒙受耻辱的行为,却能够出现一个转折,使他在整个事件中势必变得无可指谪。
达西先生毫不隐讳地指责威科汉姆先生的挥霍无度和放荡不羁,叫伊丽莎白非常的吃惊;又因为她没有证据给人家以驳斥,她便越发地感到惊骇。在威科汉姆先生进入某郡的民团以前,她从来也没有听说过他,何况他参加民团也是纯属偶然,在城里碰上了一个只有几面之交的年轻人,稍经人家劝说便进了军营。
关于他以前的生活和为人,除了他在哈福德郡告诉给她的那一些,便一概不知了。至于他的真实和品性,即便她可以打听得到,她也从来没有想到要去探询一下。他的面容,他的声音和举止,叫人一眼看上去就觉得他身上具备了每一种美德。她试着想要记起一两件能体现他的美好品德的事实,想起他的一些为人诚实友善的明显特征,以便把他从达西先生的攻击当中解救出来;或者,至少通过他的显著的优点能把这些偶然犯的错误弥补起来,这里她在努力把达西先生称之为是多年的游手好闲的恶习划归到偶尔的错误一类。
可是没有这样的一些回忆来救助她。她能看到他活生生的就在眼前,风度翩翩,谈吐迷人;但是除了邻里们的泛泛赞扬和他的善于交际为他赢得的同伴们的尊敬外,再也记不起他有什么实质性的优点了。在这样思考了一阵子后,她又读起了信。可是天啊!下面讲到的他对达西小姐的企图,不是从昨天早晨她和费茨威廉上校的谈话中,便可得到些许的证实了吗?信上最后要她就这些细节的真实与否,去问问费茨威廉上校本人——以前她就听他说起过他对表兄的一切事情都很了解,同时对费茨威廉上校的人格她也没有理由怀疑。有一阵子工夫,她都几乎下定了决心要去问他了,可是一想到这一问会有多少的尴尬也就打住了,最后再一想达西先生如果事先对他表弟的合作没有把握他是决不会贸然提出这个建议的,于是干脆就全打消了这个念头。
伊丽莎白还清楚地记得在菲利普先生家的那天夜晚,她自己和威科汉姆初次见面和谈话的情形。他的许多话儿现在仍然清晰地留在她的记忆里。于是她突然想到,他跟一个陌生人讲这样的话是多么唐突,她奇怪她以前为什么就没有看出来。她现在觉得他那样津津乐道地谈自己是多么的不雅,而且他的言行又是多么的不符,她记起他曾吹嘘说他根本不怕见到达西先生——达西先生要离开乡下他尽管走好了,他可决不肯离开这儿;可是下个星期在尼塞费尔德举办的舞会他却没有敢去参加。她还记着,在尼塞费尔德一家没有搬走以前,他把他的身世只告诉了她一个人;可是在那家人走了以后,这件事儿就到处传开了;虽然他曾经向她说过,对达西先生的父亲的尊重总是使他不愿意暴露他儿子的过失,可是他在贬低达西先生的人格时却是那么的无所保留和无所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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