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有一些人,用放弃的姿态来热爱(2 / 2)
说话间,校长已经正式对大家介绍了安谧,安谧也当仁不让地站到麦克风前开始发言:“我这次来,只带了一部分前期启动资金。长郡要想获得投资方的认可,就必须先证明自己的实力!接下来,我会颁布一套教师考核标准,考核的结果,就是我们裁员的依据。”
她这话一落音,礼堂里立刻像炸开了锅似的,可安谧面对台下的讨论、抗议一律视而不见。她这副强势的模样,倒让白舟开始有几分相信陶西的话了。
安谧当然早就看见了台下企图躲在白舟身后的陶西。这个品行低劣、行为幼稚的男人!不过这样也好,这样能让她要做的事变得更加容易一点。
会后,安谧轻而易举地在楼梯上堵住了陶西。陶西还企图拉白舟当“人形盾牌”,发现怎么也不可能蒙混过关以后,他适时换上了一副二皮脸面孔,笑嘻嘻地对安谧说:“安主任,昨晚的事我本来是想跟你道歉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识时务者为俊杰。他陶西活了这么多年,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可面前的“巫婆”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板着脸,拿起手里的iPad(平板电脑)点点画画,直接将话题指到他的工作上:“根据教务处的记录,你只带两个班的体育课,一个星期也就上四节课,有效工作时间仅为三小时。你在学校过得还真是轻松惬意啊。”
陶西压根儿没觉得有问题也不打算否认,笑道:“托校长和焦主任的福。找这份工作图的不就是个省心吗?”
安谧的语气从讥讽变为严厉:“省心?这就是你对老师这份职业的理解?”
陶西辩解道:“安主任,我现在就是个体育老师。体育老师清闲点,对提高孩子们的文化课成绩不是很有帮助吗?”
安谧:“强词夺理还真是你的强项。不过陶老师,丑话我要说在前头。长郡以前的事我管不了,现在我来了,没有人能轻松惬意地混在教师队伍里。”
陶西无语了。他觉得巫婆是在故意找他的茬,公报私仇,这也可以理解。不过,如果他知道安谧的真实身份和动机的话,肯定会大吃一惊。
在和董事长通完电话之后,安谧得到最新指示:不仅不能将陶西辞退,还要让他出任高一(六)班的班主任,不过目的并不是帮助他在长郡扶摇直上,而是要让他知难而退,主动滚出教师队伍。
安谧对这么迂回的战略感到大惑不解,不过好在:最终目的是一致的,就是让陶西这样的败类从教师队伍中消失!
陶西拒绝班小松半个月之后的一个下午,他按时去幼儿园接果果。那天雨下得很大,他特意提前了一刻钟出发,车子刚开出长郡大门,就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拦住了。
他一个急刹车,才没有撞上那个用肉身拦车的人。他一边骂着“白痴”,一边气急败坏地向车外看去。
雨刷器急速地将白茫茫的雨线从挡风玻璃上划开,露出一个被大雨淋湿的人形,那双圆圆的大眼睛满含恳求地看着陶西,他心里一凛:是班小松!
陶西再次硬起心肠,伪装出满脸的怒气,用手势对班小松示意:让开!班小松摇头,嘴唇动了动。
雨太大了,什么也听不见。但用不着听见,甚至用不着看见,陶西也知道那句话是:我——要——打——球!
他闭了闭眼睛,推开车门冲进雨里,冲班小松大吼:“你疯了?!雨这么大,你这样很危险你知道吗?”
班小松的声音隔着雨雾传来:“教练,我要打球!我想打球!”
他几个大步走到少年面前,居高临下地冲着他吼道:“打什么鬼的球啊!上次不是和你说得很清楚了吗?你那是在做梦!做——梦!”
班小松仰起头,声音变得很轻,即使雨那么大,陶西还是可以看见他脸上的热泪,他就这样流着泪轻轻地问了一句:“教练,你知道我多久没打球了吗?”
陶西没有说话。
“14天22小时35分钟了。”班小松清楚地记得。
什么也不用再说了。他用尽全力拉住少年的胳膊,将他拉到马路边,用力扔进灌木丛里,狠狠地说:“让开!”
少年毫不挣扎地任他扔在那里,任凭冷雨将自己浇透。陶西发动汽车的手颤抖得很厉害,他控制自己不从后视镜里再看一眼那个被自己扔在路边的身影,他对那个身影,更是对自己说:“每一个梦都要醒来,每一个人都要长大!”在心中默念了几遍,他终于从这句话里获得了一点力量,绝尘而去。
陶西和班小松都不会想到,大雨中的这一幕除了他们俩,还有一个重要观众。邬童从停在路旁的一辆黑色奔驰的车窗里,完整地目睹了一切。
他看着陶西的车开走,看着班小松慢慢爬起来,坐在路边。身旁的王秘书提醒他:“咱们还有好几个学校要参观呢,这一次你转学,总裁交代,一定要精心挑选一所好学校,可不能再像中加那样……”王秘书刹住了嘴。
邬童想了想,对王秘书说:“不用再看了,我决定就转学到长郡来。你回去和我爸说一声吧。”
黑色奔驰车正要发动,邬童喊了停。他让王秘书去把班小松拉起来,叫一辆车送回家。
王秘书问:“他是你的朋友?”
“朋友?不,恰恰相反,他是我的对手。”
这个答案让王秘书纳闷了很久。
接完果果的陶西回到住的地方,一直到小公主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进入了梦乡,陶西才回到自己的卧室里。
当夜幕降临,四周安静的时候,陶西才褪下白天的活力无限,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每当他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想东想西,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看着天花板上的棒球海报,思绪又转到了白天。他呆呆的,心思像是被穿上了一条线,总是不受控制地飞往自己不想让它飞的地方。今天,那个地方,叫作班小松。这孩子似乎颓了还不到半天,就又满血复活地缠着自己要重建棒球队。
他猛地从床上跳下来,推开衣柜。在那衣柜后面的墙上,一片雪白中有一个拳头大小的黑印。
陶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旧棒球,坐在床边抬手扔去,一次,两次,三次……棒球不偏不倚地落在那个黑印上。
“班小松,你知道我多久没打球了吗?9年3个月6天又4个小时。”说完,陶西一把抓住棒球,塞回抽屉深处,将衣柜拉回原位,躺到床上,将胳膊压在眼睛上。
回忆,像流水一样四处侵袭的回忆又回来了:
其他人都累趴了,他还在一趟趟的折返跑,被周钰笑骂是“疯子”;他起手,出球,棒球在空中飘忽不定,轻飘飘地绕过了击球员的球棒,落入队友的手套里;胜利了,队友们奔过来,一个接一个压在他身上,这是记忆中最甜蜜的负重;最后一场比赛,他隐瞒伤情站在球场上,却越来越管不住似乎不属于自己的胳膊,当医生宣布他再也无法打球了的时候,他像照镜子一样看到周钰眼睛里的绝望……
切断,到此为止。当星星不再闪耀了,别无选择,只能,以放弃的姿态来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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