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桑利(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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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山弯道一直走,海雾近在眼前。这里的空气过于熟悉,而且别处的雾色也不会如此若隐若现。海洋深处的雾,是永远不会淡的。烂泥中的鹅卵石,长满绿色漆苔的筏子,清晰而森冷的空气,似乎一切都没变过。

这两桶陈酿,在他的手里轻若无物。岁月带给他痛苦和磨炼,也成就了他强壮双臂的完美考验。那年离开,他经历过父母的横死,兄弟的反目,爱人的背叛。但如今这些不再重要,他已经是一名强大的圣徒,虽然他并不虔诚。湿谷与艾瑞卡萨城只有一湾之隔,很快,他就能回到生养过自己的故乡。

“这里还是老样子啊,一点儿变化都没有。”桑利口中喃喃,不知不觉肚子有些饿。

从这里登上小船,迎面而来的雾气似如泣语,滴水冷如冰。上次离开这里,他还是个在眼泪中等待死亡的蠢孩子。而如今,他化身为让人畏惧的存在。雾未淡,只是那个躺在木头上瑟瑟发抖的孩子已经死了。

他全力划动着木浆,上面的泥藓黏滑很难抓住,只能在上面留下几个深陷的指印。小船迅速的挺进了雾湾,平静的海水被划出白色的泡沫,波澜一圈又一圈从舟下散开。他带着仇恨回来,但见到她呢?除了眷恋和不甘,还能有什么呢?他咬了咬牙。忆徊故景,岁月里唯存斑斓的旧影,那个让他心动的少女已渐渐消失在梦境深处。

短桨越划越快,山林慢慢消失在身后的雾中,小舟像是在水面低翔的燕子。他仿佛听见面前美丽的女人在轻诉那句“对不起”,这也是她留下的最后诀别之言。

一片红绿映入了眼帘,艾瑞卡萨城已至。与波里斯城相同,但它并非瓮城,南郊也没有高大的城墙,除了这些花什么都没有。上次看见这满地的海血花,已是十数年前。就在那个阴冷的拂晓,他最爱的人于此处抛弃了自己。这里没有馥郁之息,唯有腥香的味道。就像死去多时的盛装少女,散发出腐败和幽香的处子气息。潮湿让他的面部发痒,而那道亢长的疤痕正是拜他的瑞文兄弟所赐。

靠了岸能清楚地听见狗叫,破落的建筑旁几乎都有几株橡树。这地方和十几年前,几百年前都一样,只有玩沙子的小孩儿才会过来。本该一路走到瑞文的家堡去,与那个恶战一番,然后抢走他的孩子。

这是圣地交给他的任务,大贤者要求自己用生命作保证,夺回那小孩儿。自己这条被老人救下的,属于他的生命。

打今年开春,他就登上西土了,直到夏天结束他才走到这里。西土除了几座被围墙包起来的大城市,剩下的就是山林河流,还有飞禽走兽。特别是这边儿,野兽比人多得太多了。一路上他吃尽了别人一辈子也尝不完的野味,但他回去的时候可不想再吃一次。

艾瑞卡萨的南郊与往日无异,但此处已不再有他的家。他父亲是人类诸国史为数不多的叛乱者之一,掀起五色的花篮旗帜为自由而战,却被卢斯?瑞文赤手空拳踢死在莱茵大街。他现在恨不得喝完挑在肩头的两桶酒,然后冲过去把瑞文家里的男女老少全拍死,因为那年父亲跟手下的几十名家臣全被瑞文杀的一干二净。卢斯曾经和他是兄弟,直到他发现了自己的母亲是巫族,然后杀了她。最后,她的爱人也抛弃了他投入瑞文的怀抱。血脉,血脉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走进城市,没有士兵发现他这个外来的人,除了身高偶尔会被早起的百姓注目。这条街是晨集售卖食物的大街,黑布丁和熏腊肉的味道让他感觉有些饥饿。

“老板,”桑利馋的口水都出来了,这些东西出了艾瑞卡萨就算能吃得到,味道也不尽然,“给我来…十根黑布丁,十条腊肉吧。”

小贩是个中年人,推拉着小篷车来回固定车轮的位置,显然是刚开张不久。他回头望过去,吓了一跳,在城里从未见过这么高的人,“你说啥?十根黑布丁…你确定要,要这么多?”

桑利低头望着他,带着笑意掏出一把金币,“今天你可以收工了,这辆车子也给我了。”

“好,好!”

左边的面包店,右边的培根店,他追寻着记忆的脚步,在南集繁华的街道上漫步,一时间忘记了此行的目的。的确,他太久没回过家了,就算这里承载了他的痛苦,但也留下了童年最美好的时光。他大口嚼着香脆地黑牛肉,不知不觉把摆在车上的东西吃干净。然后他继续在香喷喷的摊位上买更多的东西,将这架小车堆得满满的,边吃边喝着大桶里的老酒。那些商贩看见他如此大方之后,争抢着挤上来,向他推销各自的食物。

“先生,来尝尝我这个吧,北镇的奶油茶饼,大兔包香着呢…”

“老板,您看这个,大份的肉馅羊肚,咬下去全是油汁…”

“我这儿的牛肉土豆饼是全城最有口感的,您尝尝,不好吃我是不会收您钱的!…”

“先生!…”

“老板!…”

这些卖早餐的地儿已经走到尽头,桑利吃得半饱,小车还剩下不少东西。按月历来算,今天正好是‘勇士节’,他是拼了老命才赶在这一天前到的艾瑞卡萨,今天可是正经的美食盛会。

熟悉的叫声,从天穹掠过。他的视线里从来都不喜欢这种东西。渡鸦展翅从上空盘旋而落,慢慢飞到了一个人的肩膀。晨雾稀薄,远处长街的身影似乎极为熟悉。

“这是…”

桑利一直不清楚他会怎样面对此刻的到来。浮云一别,十年流水,但他从未忘却这个背影。这个杀死自己父母,从小跟他玩到大称兄道弟的人。那匹黑马上的身影没有变,肩膀上总是停着不同的渡鸦,他还是那个他,只是背影更沧桑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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