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云辞人间泪长挽(1 / 2)
沈予一接到云府送来的口信,便匆匆从慕王府往回赶,连车辇都顾不上乘坐,牵了马飞驰而回。甫一至云府门口,便瞧见竹影已在门前候着。沈予亟亟下马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夏嫣然怎会……”
话还未说完,他已瞧见灯笼映照之下,竹影悲恸欲绝的神色。后者双目赤红、声音嘶哑地道:“您先去清心斋吧。主子他……要见您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沈予心中陡然一震,仿佛是被谁狠狠剜了一刀,立刻朝清心斋方向飞奔而去。
一路上,竹影大致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沈予知晓个中缘由,更是不胜悲痛。若云辞当真将晗初的那口怨气给逼了出来,则他本人的性命,也定然到了尽头。
情毒配上诛心蛊,唯有绝情弃爱,呕出心头那一口蛊血,方能解毒。只是,两人心头的蛊虫相依相偎,相寄而生,怨愤的那一方吐出蛊血解了毒,另一方则会……就此殒命。
何其歹毒!何其狠辣!这蛊以命换命,当真断肠诛心!鸾卿与云羡不过去了姜地短短三个月,期间便有人又给云辞和晗初下了诛心蛊!沈予几乎可以断定,那幕后黑手就在云府无疑!而且,主使者多半是个女人!
唯有女人,才能想出这般阴狠残酷的招数。
沈予越想越是悲愤,待走到清心斋门口,已不自禁地红了眼眶。师傅屈方、四姨太鸾卿,还有浅韵都在,各个皆是神色悲戚。他往里一看,正正瞧见书房隔间榻上躺着的人,只一眼,沈予已几乎迈不动步子,双脚似灌了铅。
榻上之人那一袭白衣,襟前已被鲜血染透,明明是命悬一线,面白如纸,还偏偏护着最后一口气,等着交代未了心愿。
沈予踉跄着闯到云辞榻前,强忍哽咽开口唤道:“挽之。”
云辞听见来人出声,才睁开那双曾经洞察人心的幽潭深眸,无力地看向沈予:“今日事发突然,品言忽遭不测……我若不利用这机会,只怕还要再等。”
沈予躬身跪在云辞榻前,握住他垂下的那只手,半是埋怨半是心痛:“再等等也无妨,你这般心急做什么!”
闻言,云辞勉强一笑:“错过这机会,还要继续苛待她,我不舍得……”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似是难以维系这性命,停顿片刻才继续道:“我是短命之人,再拖下去……只怕她的下场会与品言一样。”
听到这番话,沈予已不忍再闻,别过脸去强忍痛楚:“太夫人她……知道吗?”
“还瞒着。”云辞低低咳嗽一声,唇畔又汩汩流出一小股鲜血。沈予连忙用袖子替他擦干净,低声劝道:“你说慢些,我都听着。”
“来不及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云辞的声音逐渐微弱,任谁都知道他是在勉力支撑。他试图去握沈予的手,“母亲亲口承诺过我,会放她走。你……明日就带她走吧。”
明日!如此之快!沈予唯有连连点头,再也说不出话来。
“子奉。”云辞语中难掩悔恨与哀伤,“是我对不住你……那日我瞧见鸳鸯匕首,已明白你是真心喜欢她。是我夺人所爱。”
沈予连忙摇头否认:“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再者若不是我,你何至于残了双腿……”话到此处,沈予终是落下男儿之泪,滴滴掉落在云辞手背上,犹如淌血的河流,令人不忍目睹。
云辞感到手背上的温热渐渐转凉,才缓缓笑道:“不,我得感谢你,让我遇上她。这一生……也算值得。”
云辞的面色越发苍白,目光却潋潋更胜从前,连深夜的烛火都不及它晃眼,已有回光返照之意:“出岫很苦,赫连齐负她,我也无法护她……你……往后照顾好她。”
他把晗初托付给自己了!沈予知道,云辞话语虽轻,可这句临终之言却重于泰山。这世间有多少男人,甘愿以命换命?更何况以云辞的身份,要舍弃的更多。
家族、责任、亲人、地位……统统毫无留恋地斩断,只为了换取晗初的生命。那是云辞爱逾性命的女子!
“挽之……”沈予再难掩饰自己的自责与心痛,千言万语,只化作手心里重重一握,还有重逾千斤的承诺,“你放心!从今往后,晗初的命便是我的命,我会拼死护她周全。”
云辞安慰地笑了笑,继续交代:“前些日子品言怀孕,夏家来人探视,我已与她的父母商议过,会收出岫作义女。夏家是千年书香门第,文昌侯府也是文仕文臣……出岫以夏家之女的身份嫁给你,也不算辱没文昌侯。”
夏家义女……云辞居然不动声色地将一切都打点妥当了!就连他与晗初的未来都铺好了路,扫清了障碍,只怕让她再受半分委屈。
沈予不得不承认,云辞其人,不止品行品格高他一筹,就连对晗初的这份深情与远虑,他也远远不及!
这令他怎能不惭愧?怎能不感慨?而他所能做的,便是收拾起所有的负面情绪,肃然应诺:“挽之,你以妻相托,我……定不负你。若违此誓,教我永生永世坠落阿鼻地狱,永不超生!”
一声几不可闻的笑声传来,云辞虚弱地勾了勾唇角:“为何要起毒誓?你平日虽放浪形骸,可关键时候……咳咳咳……”
一句话未完,云辞又是一阵咳嗽,汩汩的鲜血再次顺着唇角滑到枕畔,氤氲出一朵朵彼岸之花,美妙,虚幻,催人性命。
他这一咳,竟是半天也遏制不住,令在场众人都慌了神。屈方立时探上他的鼻息,回天乏力地摇了摇头:“侯爷,您可要再见太夫人一面?”
云辞缓缓闭上双眼:“好。”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太夫人已由迟妈妈搀扶着进了门。她鬓发凌乱,老泪纵横,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不止。她颤巍巍走至云辞榻前,无比凄楚地愤愤道:“你竟为了一个女人,搭上自己的性命,置云氏一族于不顾!”
云辞早知母亲会如此呵斥,仍旧合着双目,只叹道:“请母亲宽恕……儿子虽死无怨。”
“虽死……无怨……”太夫人胸前一阵颤动,也不知是哭是笑,盯着亲生爱子越发苍白的面容,怒问,“你早有计划了是不是?你早就打算为她死了?”
临终时刻,云辞再无隐瞒,微翕着嘴唇坦诚回应:“是。”
“啪啦啦”一地脆响传来,太夫人已将榻前的珠帘扯碎一地,指甲也狠狠掐入掌心:“你们父子!你们父子!都要死在这张榻上!都要为了女人去死!我嫁的好夫君!生养的好儿子!”
她的话音在室内荡起一阵凄厉。可,无人接话。诡异的沉默令太夫人心中更颤,死死攥着已散落一地的珠帘串线,无比悲愤:“你早想寻死,又为何让她打掉孩子!即便是恨我,难道你要让云氏嫡支断了香火?”
听闻此言,云辞终是睁开双目,可这次,已没了神采,只留下一片墨黑:“若那孩子生下来,母亲还会放她走吗?即便您让她走,只怕她惦记孩子,也不会走了……我不能让她在云府守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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