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掷饵浊世间 愿者自上钩(一)(1 / 2)
闻说在之后的几天里一直严密监视着唐绍筠的一举一动,最终在某次唐绍筠进入唐风青书房时,她见唐绍筠找出了玄旻最想要的东西,但未免打草惊蛇,她在唐绍筠离开之后才潜入书房,暗中将暗匣内的物件调了包。
唐绍筠虽对灵徽的话信了大半,却依旧不愿意相信唐风青一直以来都在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原本只是想通过“查无实证”这件事来证明灵徽所言都是子虚乌有。然而当书房内那只被他无意中发现的暗匣出现在眼前,他却不得不接受最令他难以接受的事实。
暗匣里放的正是唐风青这些年来走私的账本,上面清清楚楚地罗列着每一笔运送的款项,不光是军火,还有私盐以及一些其他朝廷命令禁止私人买卖的物品,匣中还有几封盖了康王印信的书信,俨然就是让任何人都无法为之辩驳的证据。
玄旻看过那几封手书后问灵徽道:“现在你应该相信,我说的都是实话了吧?”
灵徽正看账本上一条条的记录,只觉得那一笔一笔的字迹里仿佛都渗着血,看来触目惊心。她索性合上账本道:“既然东西都到手了,为什么还不动手?”
玄旻示意闻说将证据都收拾起来,问道:“这些东西一旦交给蔡襄,唐家应该是没有翻身之日了,你就不打算救一救唐绍筠?”
灵徽极其讨厌玄此时带着调侃的目光,她沉着脸扭过头道:“那是他们该死”
“我并不认为唐绍筠现在就该死。”玄旻朝闻说递了个眼色,随后起身道,“等建邺的消息过来,我们就离开齐济。”
言毕,玄旻便带着闻说先行离去。灵徽看着那对主仆的背影,想起玄旻方才提及唐绍筠的问题,最终也只是莫可奈何地叹了一声。
当日夜间,唐绍筠忽然收到唐风青家书,称有突发急事要他立刻离开齐济赶往绥宁。与此同时,蔡襄收到一只神秘包袱,意外获得有关唐风青走私军火的重要证据。他连夜赶写奏章,将近来调查所得与最新进展全部汇报,命人快马加鞭送回建邺。
唐绍筠在赶往绥宁的第二日便觉得此事不妥,一来家书的内容含糊不清,并不是唐风青一贯的作风,二来唐家虽在绥宁有商铺,却并不是什么打紧的产业,不至于让唐青枫特意修书让他前往,所以一番思考之后,他决定掉头亲自去找唐风青问清楚。
唐风青见唐绍筠忽然到来心中顿生疑惑,父子二人才一见面,唐绍筠甫将那封家书交给唐风青,父子二人便知道其中有诈。唐风青因此立刻赶回齐济,果真发现他藏在暗匣中的东西不翼而飞。
如今唐风青的行为再一次让那些被隐藏的真相得到了映证,唐绍筠不禁质问起自己一直都尊敬的父亲,只是事实摆在眼前,他不过是再接受一次打击罢了。
与唐风青对峙的结果令唐绍筠对身边的一切都产生了强烈的抵触,他不顾唐风青的劝阻直接离开了唐府,漫无目的的游走之后去了一间酒肆买醉。
玄旻跟灵徽经过酒肆的时候恰好遇见唐绍筠酒后与人发生了冲突,那昔日仪表堂堂的富商公子在此时借酒发疯,全然没了过往气度。
灵徽见玄旻似是看得津津有味便讽道:“毁掉他人心中的美好之物,就是你最大的乐趣?”
“你不是也看得颇有兴致么?”
这句话令灵徽无法辩驳,虽然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恨唐绍筠,却因为想到这件事之后将会带来的种种后果而觉得当下这样做并没有什么错,甚至有些隐约的兴奋。
“如果这也算打击,那只能证明他的人生本就不堪一击。”玄旻提步离去。
灵徽立即跟上,在见到玄旻哪怕在柔和阳光下也仿佛冰封的眉眼之后,她心底蓦地产生一丝异样的感受,却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清楚那是什么,只是不由自主道:“对你而言,什么样的才算是打击?”
玄旻豁然顿住的身影让灵徽失措撞了上去,肩头随即被一只手用力的捏住,她一时未查就吃痛地低吟了一声,再抬头时就见到了玄旻稍稍蹙眉的模样,那人一贯的冷漠里渗透着悲伤,让她觉得自己仿佛产生了错觉。
“你杀过人么?”玄旻问道,将灵徽在听见这个问题后的震惊完全看在眼中,冷冷道,“我生平杀的第一个人,就是对我这一生最大的打击。”
这一刻玄旻眼底的哀伤清晰彻底,那落入回忆中的目光让灵徽产生了想要继续探知的欲望。但就在她肩头那只手松开的瞬间,玄旻这不同以往的神情也就此消失,他漠然转身离去的背影又恢复了以往的不近人情。
灵徽对此的好奇却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发浓重,她甚至去找闻说打听这件事,得到的是闻说惊讶的反问:“他居然跟你说这个?”
闻说的反应更加坚定了灵徽打听玄旻过去的心意,她追问道:“你能告诉我么?”
闻说面露难色,斟酌之后道:“他杀的第一个人,就是他的母亲,瑶姬。”
“什么?”灵徽诧异道,“他居然做出这种事?”
闻说却厉色道:“你根本不知道他们在梁国遭遇过什么,对他们来说,死才是解脱,活着只有无尽的折磨。”
灵徽在梁国的十七年里受尽恩宠与尊敬,几乎没有感受过这世间的苦难。她以为不论任何艰难,都将有过去的一天,只要活着就必定会有希望,从未想过死亡对有些人来说才是真正摆脱困境的方法。
闻说将玄旻与瑶姬在梁国遭受的痛苦都告诉了灵徽,那些充满羞辱的灰暗过往都是灵徽从未想象过的。她不知原来有人会活得如此卑微,甚至连蝼蚁都不如。她也是如今才知道,玄旻之所以如此痛恨梁国、痛恨她,都是那些源自她心爱子民的侮辱与践踏,因此他心里的恨在灵徽看来就没有原先那样不可理喻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