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一三零章(1 / 2)
刚出了园子, 碰上杳娘,杳娘怀中抱了双新做的聚云履,见他自橘园出来, 以为他有事, 便问:“到该用饭的时候了,大公子要出门?”
她自他幼年时便相伴照顾, 虽是主仆, 大约也相当于半个母亲,尤其是如今大人夫人皆已不在,每每见他, 更觉疼爱。只是他比往日更为操禄,看样子又清减几分,不免心疼, 难得这几日自台阁回来的早, 她给他做了新鞋, 又弄些精致饭菜,便想过来看看。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成去非心不在焉抬首望望天,天上并没有月, 此刻也万籁无声,杳娘忽听他说起农谚,却又不对题, 只好劝道:“有事也用了饭再去吧?”
成去非略略回神, 瞥见她怀中东西:“你眼睛不好, 何苦劳神做这个?让下人们做就行了,家里不有几个手巧的么?”
说着折身往回走几步,却见屋里还未掌灯,婢子们在韦少连来之前就都出去了,正想着,已有个小丫头提灯忙忙过来,见他二人就在园子门口,唬得不轻,嘴里不迭认错,杳娘皱眉道:
“也看看时辰。”
小丫头本半路忽被人叫了去临时帮忙,此刻不敢辩解,只连忙应声,进屋点灯去了。
“罢了,把这送木叶阁,饭食也送来。”成去非吩咐,杳娘闻言先是一怔,心底不知名状跳了几下,转而暗喜,见他却仍是朝屋里走,再看看怀中物,心里叹道:日后不愁有人替她来做这些事了。
遂先往木叶阁去,遥遥见一片灯火通明,也不知那贺姑娘用了饭没有,最好没用,杳娘想着敛裙而上,等进了屋里,见书案前并无人,往那碧纱橱里探了几眼,恍惚两个身影挨在一处,听得一阵喁喁私语,待走近了,才发觉琬宁手底正刺着佩囊,白底湖蓝边,一针一线,看着竟比她写大字还要认真几分,一旁四儿正小声指点着,两人不时轻笑几声,杳娘目露赞赏,很是满意,清了清嗓音见礼道:
“贺姑娘。”
两人不约而同抬首,见是她,纷纷起了身,琬宁有一瞬的慌乱,似是被人勘破心事,她知道杳娘大概是这成府总管一样的人物,上回来送那压箱底的物件,一本正经教导自己的场景仍历历在目,此刻仍觉害臊,不由把佩囊往身后藏了藏。
杳娘看在眼里,只笑着上前,把聚云履给她:“大公子马上过来,你伺候他试鞋,哪里有毛病了,我再拿去改,姑娘可用过饭了?”
琬宁接过鞋子,心底一颤,红着脸道:“不曾用饭。”
“正好,大公子也不曾用饭,我这就让人把饭食送来。”杳娘说着就往外走,到了门口忽想起一事,回首问道:“贺姑娘会做鞋子吗?”
琬宁微窘,摇了摇头,杳娘看了一眼四儿道:“这丫头手就巧,四儿,你来教姑娘吧,姑娘聪慧,学起来怕也不难。”说完这才抬脚去了。
一听成去非要来,四儿忙往那内室床上又收拾一番,把先前琬宁取下的荷囊等物重新挂了,金猊里亦添了香,最后把她枕边书撤掉,又退后不住打量,琬宁看她忙活得紧,似是明白什么,扭捏道:
“你不要弄这个……”说完只觉脸皮滚烫,便轻咬了帕子一角,不再往下说,四儿回眸看她这副模样,哑然失笑,“姑娘就不想给大公子生儿育女吗?您别总这么害羞,大公子今夜要是说留下来,您可千万不能往外头赶,您得应下来。”
琬宁心底烦乱,掩面道:“你再打趣我,我日后不要理你了……”
正说着,门外已将晚饭送到,婢子将托盘放到几上,摆放好,向琬宁行礼道:“请大公子和姑娘用饭,待用好了,奴婢再过来收拾。”
四儿见状忙拉过她让她净手,语气不觉有些急促:“大公子怕是马上来,姑娘,奴婢得退下了,您……”
一语未了,就听见后头脚步声,四儿匆忙给她揩了几下,两人回身见礼,听那头轻应一声,四儿如临大赦,自觉退了出去。
成去非看了一眼饭菜,指着对琬宁道:“坐下吃吧,别凉了。”琬宁从未同他一起用过饭,自然拘束,等他举箸,才敢端起了碗,小口扒拉着稻米饭,却觉得难以下咽,成去非瞟她几眼,敲了下几沿:“吃个饭,你也这般难为情,日后我倒不敢来你这了。”
琬宁见他似是不悦,忙替他夹了菜,心想这大约该是她做的,成去非伸手挡了挡:“你不用管我。”
真是让人难堪的举动,琬宁幽幽望他一眼,随意吃了半晌,便搁了筷子,成去非不多时也用完,朝外头唤了一声,便进来两人,一人收拾着案几,一人端着青盐水让他二人漱口,好一阵忙活,等人都退下,成去非便起身往榻上一坐,问道:
“鞋呢?”
琬宁这才想起还有这一事,忙把那聚云履拿来,蹲下来准备替他换上,成去非由着她弄,半晌却等不好了,便轻推了她一把:“你怎么这般蠢笨呢?衣裳不会脱,鞋子不会穿,就只会读书写大字了么?夫子说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是你这类人吧?”说着弯腰提鞋,抬眼便瞧见她羞红的一张脸,忽想到她这人,不是在脸红,就是在流泪,也算是少见,遂直起腰,走了几步,杳娘到底是贴心,她做出来的鞋子总是正正好,穿着十分适意。
一室灯火,纷纷投映在他身上,琬宁默默看他,蓦然想起烟雨,她以往的鞋子都是烟雨亲手做,试新鞋时,也要这样走几圈,烟雨会反复询问:“舒服么?是大,是小?”那话当时听得寻常,就像素日里亦喜问她:“琬宁吃饱了么?今日穿这件冷么?”算来,这世间怕是最牵扯人心的,反倒是这最平淡无奇的家常用语了?那书里再多的锦绣文章,先哲隽语,都抵不过这样的话,是贴着人肺腑说的,稳稳妥妥沁到日复一日的寻常日子里,让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能想起它的好来。
“你何时也给我做双鞋子?”成去非坐回榻上,不经意道。
琬宁立在他身侧,犹犹豫豫的:“我做了,您会穿么?”
成去非脱了鞋,盘腿坐在上头,只道:“那要看你做的合不合脚了,我看也难能合脚。”说着不继续这茬,自袖管间摸出那两枚玉章来,在手心里摩挲着:
“我这几日事情多,忘了答应你的事,好在及时想起,省得你拿我当言而无信之人。”说着把两手伸到她跟前,忽又轻轻握住,“你要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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