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 失去的东西(1 / 2)
“你住口,你滚!”
百里冽口中透出了丝丝的寒意,声声冷锐。
他死死的盯着姜陵,眼中流转了仇恨。好个青春阳光的少年,好个知冷知热的弟弟。
这一份亲情,可当真是珍贵啊,可是为什么自己个人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呢?
他反而觉得讽刺、可笑。
如今自己个人,是这样子不知道好歹,看来这阳光少年的脸蛋之上,只恐怕也是会流转了失望之色。
只怕,会觉得自己不知好歹,是活该。
不过没关系,他就喜欢看到姜陵这种被狠狠打脸的表情。
鄙夷失望也罢,他百里冽继续做一个不知好歹的人。
纵然是堕入地狱,纵然是满身伤痕,他也绝不言悔。
才不需要,对方假惺惺的,一副自己不知好歹的样儿,恩赐似的给予所谓的亲情。
这些东西,自己根本都不需要。
然而姜陵的脸蛋之上,却浮起了浅浅的笑容,脸颊之上小小的酒窝,若隐若现。他却好无所谓的说道:“你刚才说,要赢过老聂,我个人觉得,是不大可能的。”
百里冽心里嗤笑,没错,这小狐狸也根本都瞧不上自己。
百里聂容貌俊秀,姿容出尘,心机深沉,翻云覆雨,翱翔万里。他好似天上的神明,而自己不过是个阴险毒辣的小丑。
自己耍弄的手段,根本都是不入流的。
比较起来,是如此的可笑。
不过,就算是这样子,相差悬殊,自己也绝对不会认输的。就算一辈子被污辱践踏,自己也是会斗到底。
“你斗不过百里聂,也不会是百里炎的对手。你跟他们,根本都不一样。至少脸皮,都没那么厚。如果老聂在这儿,如果老聂是你,他只会笑了笑,厚颜无耻的说谢谢我的药,而且还能做出兄弟情深的虚伪模样。”
“他才不会自残身体,更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也不会像你这样子的激动。”
“就算是百里炎,别人都说豫王眼里揉不得砂子。可人家纵然锦衣玉食,还不是假惺惺来锦州军营做戏。青姨耍了他,今天老聂又让他出丑。他还能在下属面前气定神闲,权衡利弊忍下这口气。他跟老聂早就水火不容,现在还不是能够假惺惺的兄弟情深。甚至面对东海之事,多多少少,还会有那么一点儿合作。”
“你真傻,狠就狠到明处,杀了自己忠仆,害死自己亲爹,却到处跟人说,你是为了荣华富贵。百里炎要害死自己亲爹,会上升到国家高度,这叫众望所归,天下大势,不得不为。小世子,你根本不可能是这些老狐狸的对手。”
“做人不要这么坦坦白白,更要紧的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如果想要赢,记得活得久一点。”
说到了这儿,姜陵从怀中轻轻的取出一瓶药,放在了几上。
“我早猜到你会摔碎,这是备用。”
百里冽身受重伤,脸色苍白,居然还这么折腾。
他都不知道,某只老狐狸天天正在喝鸡汤养生,娇气得不得了。
哪里像他,自虐个什么劲儿。
百里冽恼恨的目光落在了姜陵身上,一时之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姜陵一步步的走出去,忽而轻轻的说道:“四年前,我看着她,她死在了我面前。”
百里冽口中的她,自然便是苏叶萱了。
“那时候,我当真很是恨她。我因为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吃了那么多的苦,被人嘲笑,被人瞧不起。可是她呢,却准备和别的男人离开,根本都不理睬我。她甚至,都没让人告诉我一声,知会我一下。好似我这个儿子,根本都是无关紧要的。既然是如此,我又何必为了她,反抗赫连清。我知道,区区一个赫连清根本不配杀她,这幕后还有别的人。我要是不肯顺从,说不准也会死,赫连清不就是希望我去救她。”
说到了这儿,他那一双眸子灼灼生辉,竟似透出了几许说不出的异色。
“我也是为了自保——”
一个,离他那么的遥远,带给他不幸,而且根本不理睬他的母亲。
为什么,要自己这个儿子,为了她,冒上这么大的风险。
他剩下的话,哽咽在喉头,只觉得嗓子眼儿一阵子的发疼。
自己做错了吗?没有,根本没有!姜陵可以不认百里炎,凭什么自己一定要认苏叶萱?她带给自己屈辱、不幸,而且毫无感情。至少当时,他是这么认为的。后来他长大了,懂事了,那些事情也知道一些。府里面的老人,偷偷跟他说,夫人很厚道。他因为青麟,也是去查过海陵旧事。苏叶萱心地善良,人很温柔。他知道姜陵是百里炎的儿子,自然也猜到苏叶萱并非自愿。有些真相,就在心里面渐渐成型,是这样子的清晰。一想到了这儿,他内心顿时发起了一阵子的绞痛。
可是,就算是这样子,为什么就是自己的错?自己那时候,岁数尚幼,什么都不知道。至少那时候自己就跟姜陵一样,凭什么一定要认这个娘?
“娘,她有想带你走的。那时候她托苏颖去寻你,可苏颖却出卖了她,接着便向赫连清告发。她,她也没法子。后来,百里炎就下令,让赫连清下手。百里策心里面知道,假装不知道,就让娘去死。”
姜陵轻轻的言语,那一句句话儿传入了百里冽的耳中,让百里冽忽而禁不住想起了过去的一档子事情。青麟化身为元月砂时候,可是生生斗死了苏颖。什么京城第一美人儿,到最后还不是身败名裂。
那个女人,冒着莫大的危险,来到了京城,自然绝不会为了区区的争风吃醋而大费周章。她所做的所有的事情,可不就是为了复仇?
其实渐渐的,他了解苏叶萱的为人了,也是相信姜陵说的话。甚至,其实姜陵没说这样儿的话时候,自己心里面何尝不是已然猜到了几分了。若苏叶萱当真如传说之中的温厚纯良,又怎会舍了自己这个亲儿子不理会?
他相信苏叶萱,是因为青麟。如果苏叶萱不是个好女人,那个女人,又怎么会这般相待?那个女人不蠢的,而且还聪明。她,她不会随随便便的对一个人掏心掏肺。
所以姜陵说的,他也就信了。
可是信了又如何?这只能证明自己果真很可恨,骨子里面透出了一股子的恶毒。
真可笑,亲妈这般挂念自己,可是自己呢,却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
他天生都是恶毒种,本来就是骨子里面坏了的玩意儿。
他心狠手辣,为天所嫉,为世所弃——
他不想服软,以后假装一团和气,却好似总比别的人低了一头。其实他们一个个,打心眼里面瞧不上自己。
姜陵却轻轻的低语:“到了长留王府第二年,我就知道自己不是老聂的亲儿子。亲爹我没什么兴趣,可是却想要知晓亲娘怎么样。所以,我便悄悄去了她去世时候所在的那个荒庄。”
那个荒庄?百里冽不觉打了个寒颤。
那样儿的话儿,仿佛是勾勒起了自己内心的恐惧。
那个女子,自己见到时候已经很丑陋了。据说她曾经红衣美丽,娇艳无双,动人心魄。然而那时候的她,却也是一点儿都瞧不出来。
她的眼珠子落在了自己身上,最初凝视时候流转了灼热的欢喜,可是之后却凝结成了深深的失望和痛楚。那双眸子,只看了自己一眼,可都是禁不住让自己个儿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自己面上带着笑,却根本都不敢去看她。
这么些年,这件事情就好似心魔一样,心心念念的纠缠,让他打心眼儿里面觉得害怕和恐惧。
他仿若听到了自己一颗心,砰砰砰的跳动。
仿佛回到了四年前,冷漠俊美的少年,还有活生生的赫连清。
赫连清是那样子的雍容华贵,可是眼睛里面却也是充满了恶毒。
她那冷冰冰的手掌,死死的攥着自己的手掌,抓得那么紧。
可是赫连清又是那么亲呢,冽儿冽儿的叫着他。
自己呢,分明也是满心的厌恶,却禁不住抬起头,温柔的叫了一声——
“娘——”
这声娘,不是对着苏叶萱,而是对着赫连清。
这辈子,自己对苏叶萱连声娘都根本没叫过。
此时此刻,他盯着姜陵的背影,他听着自己喃喃轻语:“娘!”
那个污秽的院子,那个可怕的女人,那桩罪恶的杀戮,以及那个女人灼热的眼神。
姜陵轻轻说道:“那个院子,已经是没什么人了,宣王府早将这个庄子迁走了。一切都是那样子的破旧,连个活人都没有。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曾经在这里有着什么样子的岁月,过着什么样子的日子。”
“后来,我就瞧见了庄子里面的水潭。我知道,至少我的娘是死在这个水潭之中。那天,天气很好,漫天的星光都是映在了水潭里面,闪闪发光,很是漂亮。没有人知道,这儿曾经发生过什么。谁都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怎么样惨烈的事情。我就一步步的,步入了水潭之中。那水真的是很凉,很冷。我想,我娘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子的感觉,觉得好冷、好冰。”
那京城荒庄水潭的水波,好似轻轻的在百里冽的眼珠子里面荡漾。
那样子冷丝丝的寒意,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那摇曳的水波,那晃动的身影。那个女人,被赫连清的狗奴才狠狠的按在了水中,一下,又一下。他看着那个女人拼命的挣扎,那个女人根本都不想死啊。他不知怎么了,眼眶发红,可是却绝对不能动弹。最后他发泄也似,扑入了赫连清的怀中,喊着她母亲。
那一声声母亲,他都是不知道叫的是谁,唤的又是谁。
他想明明那个女人跟自己从无什么交集,没有任何感情,为什么顶着一个母亲的名号,居然会让自己个儿这般的难受和伤心?
那荡漾的碧波,掩不住内心的酸意,挥不走内心丧气欲死的感觉。
他发狠也似的说道:“母亲,你才是我唯一的母亲。”
他听到了赫连清极为得意的轻笑,然后在自己耳边轻语:“冽儿,我自然是你的母亲,疼你爱你好母亲。”
然后,那个女人便再也都起不来了。
百里冽大口大口喘气,对着姜陵嘶吼:“你住口!你给我住口!”
不要再说了,他也是根本想再听下去。
他感觉自己已然被一个可怕的噩梦这样子魇住,根本都是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姜陵却不作理会,犹自说了下去:“我将自己沉在水里面,然后摸着石头,细细的摸索,后来我摸到了石壁上有字。”
字?什么字?
百里冽抬起头,凝视着,畏惧着。
“母亲临死前,用指甲飞快的,狠狠的抓的几个字。”
“不怪你!她临死划了不怪你三个字。”
“这三个字自然不是对百里策说的,更和赫连清没什么关系。”
“阿冽,这三个字,是她写给你的。她说,不怪你。”
不怪你冷漠以待,如此嫌恶,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
无论如何,她也仍然将你当儿子,心疼你身不由己,从小没有娘亲疼爱,看着都那么不开心。
多少次,那个身处地狱的女人,最大的欢喜就是窥见自己渐渐长大的亲生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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