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疯魔（2 / 2）

这个神态，他太熟悉了。

即便林窈和岑嫤五官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也不影响岑子陌被这一个镜头就代入情景。

白少宁的镜头固执地追随着林窈一个人的面孔，将她每一个细微的小表情都放大，忠实地刻录在胶片上。

林窈成功演出了一个饱受爱情折磨和幻灭的女人，她依然微笑着，好像嘴角的弧度已经僵硬在脸上，只不过那双天生含情的眼睛是一片虚无。

她曾经灿烂梦幻得如同伊甸园一样的精神世界，变成了布满黑色火焰的炼狱。

“你要离开我。”她轻声道，声音带着一丝甜蜜的疑惑和空灵，仿佛面前不是要抛弃她的负心汉，依然是那个和她温柔缱绻的情人。

她说：“在我们分别之前，你能再抱抱我亲吻我么？”

“请再说一遍爱我，好么？”

“楚海峰”却冷淡地拒绝了：“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林窈像个听不懂他语气中不耐烦的小女孩，疑惑地偏过头看着他，任谁看见这样的神情都会为她心疼。

“楚海峰”也不例外。

他语气多了一丝缓和，解释道：“嫤儿，我会尽量抽出时间来看你的。你就住在这里，安心等我就好。”

然后“楚海峰”就匆匆离开了。

“岑嫤”死死地抓着法式刺绣窗帘，站在窗前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她的五指越攥越紧，最后竟然把窗帘拽落下来。

刺绣织锦落在她脚边的地板上，空气中升腾起细细的灰尘。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岑嫤”在“楚海峰”的冷淡和不耐烦中崩溃了，她步伐踉跄，开始对着镜头尖叫，发出声嘶力竭的大笑，然后被窗帘绊倒。

她穿着十分朴素的白色长裙，身上胡乱缠着华丽的织锦，双手无力地在墙壁上抓挠着，然后毫不意外地掀落窗台上的花盆。

林窈白皙修长的十指插入泥土中，一边竭尽全力地发出痛苦的哀鸣，一边将绽放的蓝紫色桔梗小花攥在手心里，混杂着泥土、眼泪和鲜血揉捏成一滩看不出颜色的烂泥。

这一段长达三分钟的没有台词、没有背景音乐的独角戏，林窈凭借自己的表演完美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让人无法从她精致而扭曲的面容上离开半分。

白少宁甚至忘记了喊“卡”。

最终还是岑子陌受不了这份双重压抑——他一方面重温了自己童年的阴影，一方面又亲眼看着自己的爱人如此痛苦，即便他知道这是在演戏，也觉得这种戏码实在是太伤身了。

岑子陌抢过场记板，喊了一声“cut”，才让大家回过神来。

等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岑子陌已经从小泉那里接过宽大的毛巾将浑身泥泞的林窈小心翼翼地包裹进去，然后打横抱了起来。

他踩着地上的花盆碎片和泥土花汁，抱着林窈走出了布景。

但是林窈很冷淡地从他的怀抱里下来，几乎没有看他一眼，然后就匆匆钻进房车里去洗澡了。

岑子陌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皱起了眉。

他很有耐心地等林窈洗完澡出来，拿干毛巾想要给她擦头发，但是又一次被拒绝了。

“窈窈，看着我。”岑子陌直接抬起她的下巴，对上了她的眼睛，语气尽可能温柔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抗拒我的碰触？”

林窈抿着嘴，半晌，露出一个笑容，含糊道：“那么多人都看着呢。”

如果不是看见林窈的眼珠冰冷漠然、没有丝毫感情波动的话，没准儿岑子陌就被她这个笑容骗过去了。

岑子陌几乎都要气笑了——林小窈真是越来越能耐了，居然会用演技来敷衍他了！

“你是不是看了我母亲的生平，就不相信爱情了？”岑子陌假装不知道林窈的冷淡，故意做出一副夸张的委屈表情，道：“嘿，你这样对我不公平！你不能把我那个生身父亲的渣男属性也强行加到我的头顶上！”

他这一连串的表现终于换得林窈的反应了。

她嘴角翘起，声音也柔软下来，甚至还带着一丝纵容：“放心，我即便不相信爱情，也会相信你的。”

岑子陌：“……”突然撩人，最为致命。

“不过我不建议你来探班。”林窈认真道：“后面的戏份都是极度压抑的，我怕你看了难过。”

岑嫤受到的每一份伤害，对于当年的岑子陌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呢？

尤其是他的母亲为了追求爱情的极致，选择自我毁灭之后，又何曾考虑过自己的儿子呢？

最终岑子陌还是离开了，临走前他毫不避讳地低头亲了林窈一口，耳语道：“别太入戏，白导好像老年痴呆了，你随便演演就好。”

林窈抿着嘴笑，道：“知道啦。”

岑子陌看着她的笑容，隐隐有些不安。不过他凝视了一会儿，发现也许是因为林窈站在阴影处，所以整个人的色调和笑容都显得有些晦暗和模糊。

大抵是他太敏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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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六月份中旬的时候，《绝代佳人》杀青。

但是本片的第一主角林窈却没有出席杀青宴。

岑子陌身为林窈工作室的幕后投资人，第一时间就从陈玉那里得知林窈推掉后面行程的要求。

他刚开始以为是林窈想要给他一个惊喜，毕竟快到林窈的生日了，也许她想和他出去玩玩什么的。

但是当他发现林窈即便杀青之后，依然选择切断联络之后，他敏锐地觉察出一丝不对来。

虽然岑子陌并没有控制欲强到要监视林窈的程度，但是像他们这种背景，稍微调动一下卫星还是比较容易的（……）。

更何况，林窈并没有掩饰过自己的行踪。

她从杀青之后，就直接回到了林家的香山老宅。

岑子陌想着自己上次拜访还算是“宾主尽欢”……至少林家的老太爷对自己也还算满意，所以他十分“勇敢”地驱车前往林家的祖宅，去找自己的小女友。

他并没有在外面等多久，很亏，门就开了。

只不过，开门的是林空。

林空脸色十分难看，眉宇间带着隐隐的焦躁和担忧，这份情绪明显不是冲着岑子陌来的。

但是看见林空这个表情，依然让岑子陌心里“咯噔”一下。

“小妖儿她……”林空把岑子陌带进主屋，指了指楼上林窈的房间，轻声道：“她现在谁也不见，不笑，也不怎么说话。”

岑子陌的目光放在门口的几张陌生面孔上。

林空解释道：“这些是京城里最好的心理医生。小妖儿十三岁刚回京城的时候，也是这样，不笑也不怎么说话，经常对着空气发呆，所以看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医生。”

作为一个隐约猜测出林窈是来自异世界古代的灵魂的知情者，岑子陌觉得林窈十三岁的时候不说话，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她还不会说天朝话，或者对这个时代太陌生，所以才选择自我封闭，免得暴露身份。

可是，现在呢？

岑子陌的双眼明明灭灭，最终定格在一个极度安静沉冷的状态，道：“那他们看出什么结果了么？”

“小妖儿不让他们进去。”

“……让我和她谈谈。”

如果不是林空真的走投无路了，他一定不会如此轻易地就放岑子陌这个“大尾巴狼”进林窈的卧室。

但是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看看小妖儿愿不愿意理一理岑子陌了。

岑子陌走进林窈卧室的一瞬间，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云锦苑。

她手臂撑着头，看着窗外，留给他一个瘦削而孤僻的背影。

岑子陌觉得不需要下面的那些心理医生上来诊断了，林窈的心理，的确出现了问题。

她入戏太深了。

岑子陌不知道林窈上辈子都经历了什么，但是很明显的是，《绝代佳人》这个片子窒息又压抑的风格，以及岑嫤绝望又荒诞的一生，让她不可抑制地受到了影响，或者产生了共鸣和代入感，形成了现在这副自我封闭、沉浸在抑郁绝望中无法自拔的模样。

“窈窈，我来了。”岑子陌轻声呼唤道。

良久，林窈回过头，给了他一个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逆光的原因，岑子陌觉得林窈现在的模样，比他们上一次见面要更加的晦暗苍白。

那双鸣凤眼无机质地转动着，空洞而又迷乱。她鸦羽般的长长睫毛垂在眼睑上，就像一只倦鸟收起了自己飞了一整天的翅膀，落下清浅萧索的灰色剪影。

她的神情里是毫不掩饰的浓浓的倦怠和厌世，仿佛鲜活多彩的世界在她眼里已经了无生机，一片空白。

－－－－－－题外话－－－－－－

这个情节是前面写到体验派的时候就想好的了，但是放心，蠢棠是亲妈啊，虐谁都不会虐窈窈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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