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11 顾惭祢处士-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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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的积雪还冻得硬邦邦的,庄稼人被厚厚的积雪困在家里,除了洒扫庭院,打磨农具,再没别的什么大事情做。()天下宋人择法自守,鄂州京师传来消息,仿佛长了翅膀一般飞进了崇山峻岭的皖南山村。普普通通的庄户人家只是把它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但魏家村的魏秉德老爷子却格外重视,特意召集族中男丁在祠堂商量择法的事。不过,商量归商量,魏秉德的主意极正,哪怕现在就砍他的头,他也是决意要入清流。

魏家祖出过贵人,魏大庄是武宗朝的名臣,司马文正公对其有“安贫而意豁达,狷介而xing骨鲠”之评语。其家贫寒,当初及第时,家人受了贺礼,魏大庄见之即将贺礼弃于门外。其历任工部、吏部、礼部,皆以清廉而著称,州县官咸称“见魏公方知汴梁有不受钱之人”。只不过,自从魏大庄之后,魏家村文脉衰微,虽有不少族中子弟进学读,竟然再没出过进士。不少魏族子弟见仕途无望,及冠便外出行商谋生,以重信守义立身,唯勤唯俭,规模也越来越大,生意遍布东南,甚至有搭伙跟船到安南、大食等地做买卖的。

朝廷为礼部给事中魏忠肃公修的石碑就立在祖坟里,好像个招牌一样,每当外来的客商拜访,都要去祭拜凭吊一番。然而,每当这时,魏秉德就有无颜见祖宗的羞愧,痛心疾首。魏家虽然兴旺,但不过是商贾末流而已,称不得名门望族。当徽州开州学捐生,尊天子不奉乱命时,魏秉德开始还嗤之以鼻,及至本县的黄大善人一口气捐了十个廪生,魏秉德这才急起直追,咬牙捐了十五个廪生,加凭本事进学的子弟,魏家在州学的廪生达三十人,是黄家廪生的两倍,在州学也算是举足轻重的势力了。朝廷令天下人择法自律,使魏秉德看到了一个机会,一个让魏家摆脱商贾末流,重归清流名门的机会。

魏家祠堂高大而老旧,松柏是武宗朝时植下的,生长了百多年,林木森森,遮天蔽ri,使祠堂自然而然有古朴肃然之气。历代祖宗的灵牌摆在首,两旁挂的并非普通名人字画,而是家谱中的祖训,如“天下事,莫不以勤兴,以怠废。()士农工商,所业虽别,是皆本职。惰则职惰,勤则职修。不勤则不得,不俭则不丰。”“四业唯商最苦辛,半生饥饱几曾经;荒郊石枕常为寝,背负风霜拨雪行。”“惟诚待人,人自怀服;任术御物,物终不亲。”“家居也,为俭啬而务畜积。贫者ri再食,富者三食,食唯稠粥。客至不为黍,家不畜乘马,不畜鹅鹜……女子居乡者,不占鱼肉,ri务针线治缝纫”

魏家族人在外面为了结交官府,攀附权贵,不免要宴客高会,鲜衣怒马,但在本乡本土,却个个节俭得紧,衣服总以白、灰、黑等朴素颜se为主,稍微奢侈炫富,都会招致乡亲非议。众人屏息敛神地垂手立于祠堂之中,听族长不疾不徐地将朝廷大礼议的事情讲完,各人表情不一,显然在内里计较这择法自律的得失。

“咱们魏家从前也算香门第,诗传家,但现在却没个进士支撑门楣。余杭吴尚编撰的《宋礼法》是清流法,我们高攀不。我意已决,便以礼部《君子法》自律。”魏秉德的中气充沛,浑厚的声音在祠堂中回荡着,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他放缓了语气,循循善诱道,“朝廷的规矩,是人自择法自律,我也不能坏了朝廷的规矩。你们都是各自的一家之主家,这个主意嘛,还得自己拿。”

魏家人一直都是紧紧抱作一团的,谁料族长居然如此开通,真个按照朝廷的规矩,放手让各家自行择法。底下的人神se一变,行商四方的人,最善于察言观se。有大事的时候,除了各自的小算盘之外,人都是从众的,有人已经在左顾右盼,希望从别人脸看出端倪来了。祠堂中族人的动静,魏秉德尽收在眼底,但他沉得住气。整个宗族都装在他心里,所有人想什么,他自问也估摸得出一二来。但他只视若无睹,他不屑于去猜。魏秉德坐得正这魏氏族长的位置,靠得是自身的硬气,处事公允无偏,而不是别的什么伎俩。

“说来惭愧,我们这些后人愧对祖宗,三代都没有进士功名,但也蒙祖宗遗泽,凡我魏氏宗族子弟,都是进学读过的。这些ri子来,《宋礼法》、《君子法》、《俗易法》的大概要旨条款,我已经让各方各家到村塾抄录回去揣摩,大家伙儿计议许久,也该有个结果了。所谓人各有志,不能勉强,这样,愿守《宋礼法》或《君子法》的人,都站在左边,原守《俗易法》的人,站在右边。两边的族人,有家产要分割的,先不着急商量。定了礼法,自会给你们一个公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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