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 40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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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堂官紧锁眉头,只听静王慢悠悠说道:“本王是说,本王的确觉着周家的七宝姑娘颇好,奶娘她回来也一直赞不绝口,只是因为小七宝的八字不利,所以正想跟国公府商议此事呢。”

陆堂官脸色变黑:“王爷说什么?您是说……”

静王笑道:“本王自然是说,若是事成了后,世子怕是要称呼那位七宝姑娘为婶婶了。”

陆堂官毫不避讳地瞪着静王,但他充满了不悦甚至警示的目光并没有让静王改变主意。

静王顾影自怜地叹说:“其实本王很不该跟王府里争的,只是近来自觉身体更加坏了几分,如果这会儿还不成亲的话,将来一口气不来,只怕要孤零零一个人上路,既然这位七姑娘是个难得的,让她陪着本王,倒也不孤单。想必王兄那里也会体恤的。”

说着侧目,淡声道:“来人,送客。”

陆堂官趾高气扬而来,气冲胸臆而去。

在他退后,张制锦缓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蹙眉看着静王:“您知道您方才做了什么吗?”

赵雍道:“我清醒着呢,自然知道。”

他哼道:“我还当王爷方才是喝错药了呢。”

赵雍嗤地笑了:“怎么了锦哥儿,我并没吃错药,看你的脸色发黑,难道是刚才偷喝了我的药?”

张制锦走到他身前,眼中有极淡的错愕:“王爷方才还说要韬光隐晦,不跟康王府抢美人,方才又是怎么样?”

静王才敛了三分笑意:“我本来并没打算这样的,可是方才那个奴才,他欺人太甚了。”

张制锦自然也知道,方才陆堂官说是来询问,其实并没有给静王任何选择的余地,就仿佛他奉旨而来,只是告诉静王一声——“你不许跟康王府抢人,并且你也没有资格抢”,如此而已。

静王外柔内刚,毕竟也是有气性的。

张制锦注视赵雍:“那现在呢,您真的要去国公府求娶?”

静王思忖:“你方才也听见了,是威国公府自己说本王瞧上了他们的丫头,没想到国公府这么不想把周七宝嫁给世子……宁肯因而推我出来。看样子先前那八字不利之说,也是故意弄鬼的,你说他们为什么突然间不想跟康王府联姻了?先前明明一点征兆都没有。”

张制锦垂眸:“王爷若方才矢口否认,那康王府的人回头一定会去威国公府质问,王爷方才认下了,那么……就等于卖了一个人情给威国公府。难道您想……”

“好热,”静王抬手解开身上的厚厚棉衫,一边说道:“这威国公府的‘威’,虽然到了这一辈儿几乎也给消磨殆尽了,但毕竟也是当初的开国元勋,我就拼着争一口气,再卖个人情过去,也算是一举两得。”

“亲事呢?”张制锦突然又问。

静王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好像格外关心这门亲事,告诉我,你是想这门亲事成呢?还是不成?”

***

这天,驸马都尉王廷相请一干知交好友,泛舟东湖,游山玩水,谈诗论曲。

偌大的画船之中,十数个青年才俊两侧迤逦而坐,王都尉坐在船头处,船尾则有一清倌,怀抱琵琶为各位奏曲。

这倌人是王都尉特请来的,是京内有名的琵琶手,加上人生得标致,更是青楼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一曲终了,众人纷纷抚掌叫好。

倌人却偏看向其中一道坐在窗边儿的皎然身影。

那人深邃的目光却只注视着窗外,分毫不动声色,似乎她倾尽所能演奏的,是什么寻常的风声雨声。

王都尉看出蹊跷,顺着那人目光看去,不由赞道:“好一副风流景致!”

众人都随着转头看去,透过敞开的花窗,一眼能看到相隔不算太远的岸上。

绿树青葱的岸边,有两道人影并肩走来。

张制锦一眼便认出其中身量高挑举止洒脱的,是威国公府的三公子周承沐。

可周承沐身边还跟着一人。

那人手持折扇,脚踏黑色的纱制宫靴。

身着淡白青玉色素缎的大袖道袍,腰间只系着一根黑色丝带,两角悬着美玉。

头上戴着当时儒生们惯戴的黑色头巾,把头发都收在了头巾之内,只露出鬓边一抹青黛色发角,跟光洁明净的额头。

这样最是简单的打扮,却越发显得玉面雪肤,双眸剪水,虽然看得出不施粉黛,但天生的唇若涂朱,异常夺目。

此人身材矮小纤弱,比周承沐要矮一个头,那道袍在其身上松松垮垮的,随风飘曳,似乎风大一些就会把此人吹跑。

可她偏偏神采飞扬,甚是精神,且走且还顽皮地跳来跳去,转头跟周承沐说着什么。

每当她跳起来的时候,袍袖跟衣摆随风飞扬,连那黑色垂肩的头巾也随着飘舞,灵动非常,一刹那,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也包括张制锦,或者说,尤其是张大人。

偏在这时候,身边有人说道:“那是谁?好周正的相貌。”

王廷笑道:“身高的那个是威国公府的周三公子,他旁边那孩子是哪里来的,这般绝色,却是从未见过。”

有人已有垂涎之意:“眉目如画,好生灵透!是哪里得来的宝贝?”

正在这时,那边周承沐抬手在那孩子额头上弹了一指甲,她慌里慌张地捂着头逃开,却又不甘心地回头瞪向周承沐,娇红的嘴唇微微赌气,又顽皮地向他吐了吐舌,扮了个鬼脸。

明明是最简单的动作,却看得每个人眼中都冒出火来。

不知是谁忍无可忍,提议道:“既然是认得的相识,何不请来同游?”

“好主意,”王廷抚掌大笑:“我也正有此意!快把船划过去!”

张制锦嘴角微微一抽,欲言又忍。

暖香楼前的两棵紫薇花开的如火如荼,深色的花朵簇簇繁盛,看去如一片锦绣紫云亭亭覆盖在楼前。

庭前花圃内的美人蕉也不甘示弱,吐出火红的旗帜,十几棵美人蕉昂首挺胸地凑在一起,开出了盛气凌人的气势。

在花圃旁侧有棵偌大的山樱树,据说是当初老威国公开府的时候,因夫人喜欢山樱,便特意从山野之中寻了一棵亲手栽下。

至今已经有近三百年的树龄,树身有一人之抱,生得葳蕤蓬勃,每到春日,花开烂漫,几乎整个小院都覆盖在郁郁馥馥的粉色樱花之下,闪烁旖旎,犹如仙境。

这山樱树下略靠院墙的地方,却又竖着一架秋千,只可惜如今秋千架静静默默的,纹丝不动,并无人在上面玩乐。

忽然,有几个丫鬟从暖香楼门口走了出来,每个人手上都捧着若干的书册。

其中一个小丫鬟回头看了眼,才小声问旁边:“秀儿姐姐,姑娘这是怎么了呀,为什么忽然要我们把这些书扔了?之前明明喜欢的了不得,都不许别人翻一下呢。”

“可不是,”叫秀儿的丫鬟叹了口气:“之前我收拾屋子的时候不小心给折了一角,姑娘急得骂我手粗不中用,今儿可是奇了。”

小丫鬟用手肘顶了顶她,神秘兮兮问:“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件事?”

这暖香楼里住着的,自然是威国公府最受宠的周七宝。

两天前七宝人正在荡秋千,不知怎么居然一个恍惚,从秋千上栽了下来。

吓得当时在场伺候的丫鬟们魂儿都没了,急忙围上来抢救,却幸而并没有伤的厉害,只是娇嫩的额角蹭破了一点皮,整个人却晕厥了过去。

瞬间惊动了半个府的人,闹得人仰马翻,老太太更是扶着丫鬟亲来探望,淌眼抹泪,心肝肉儿地叫着,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七宝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之后,却像是受了大惊吓一样,整个人痴痴呆呆,只在看见老太太的时候,才放声大哭起来,紧紧地抱着不肯撒手。

派人从宫内请了个太医来细细看过,说是不小心受了惊吓,开了两副定神的药。

此后,七宝总算慢慢恢复了过来,但身边时刻不能少人,而且时不时会满面惊吓地问心腹丫头一些古里古怪的话。

比如——“我现在多大了?”之类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虽然这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们都很是疼爱呵护七宝,但七宝种种反常行为,却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从秋千上掉下来的时候伤了头。

此时此刻,暖香楼内,丫鬟同春满面犹豫地看着旁边桌子边儿的玉人儿:“姑娘,好好的,怎么就不要这些书了呢?”

“不要了,凡是有那个字的一概都扔了。”七宝皱着好看的眉心,手托着腮。

“姑娘,这位张……”

才说到一个字,七宝忙不迭地用嫩嫩的小手捂住了耳朵:“不听不听!”

同春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封皮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实在也想不通自家姑娘到底是撞了什么邪。

她不再提那个敏感的名字,只最后提醒说:“姑娘,这两本是您说的什么手书真迹,很珍贵的,据说现在外头卖到好几百两银子一册了呢。”

七宝瞥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说:“拿去烧掉。”

同春几乎跳起来,心疼地看着那两本保存的很好的“真迹”,几百两银子就这么烧了?如果卖掉的话至少能置一处不错的产业啊……

七宝忽然想起一件事:“先拿过来。”

同春以为她终于回心转意了,忙把书小心翼翼地捧过来。

七宝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看了一眼,回身走到书桌前,特意取了一根粗些的中号紫毫,在墨池里沾满了墨汁。

她回到桌前,命令同春:“打开一页。”

同春不知她弄什么名堂,只得按照吩咐掀开。

七宝左手捂着眼睛,仍是露出一条缝,细细地手腕一抖,墨汁淋漓,飞快地写了四个大字。

同春见那四个字几乎把整页都覆盖住了,连原作者的笔迹都给遮盖的严严实实,一时心惊肉跳,只可惜她并不认字,不知道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七宝故技重施,把另一本也写了字,才嚷说:“快快拿走烧掉!”

竟好像怕拿的晚了给她看见了会脏了眼睛一样,却又恨恨地咬牙道:“让你死不瞑目。”

同春从没听过姑娘说这种奇怪的狠话,看着这幅模样,竟像是跟那两本书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怕是没好利索,赶明还得让太医来仔细给姑娘瞧瞧。”

同春暗暗打定了主意,心疼地捧着书出去了。

***

黄花梨书架上变得空落落的,七宝看着刺眼,她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收集了这么多跟张制锦有关的书籍,甚至把他的手书奉若至宝。

以前的自己,简直是年少无知,鬼迷心窍了啊!

幸好现在还不晚,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划过。

两天前,七宝还在无忧无虑地荡秋千,猛然间像是给什么撞到了一样栽倒下来。

昏迷的这段时间内,她做了一个极可怕的、难以向人启齿的噩梦。

太过真实了,甚至让她怀疑那并不是梦,而是真的发生了,所以在醒来后,看见仍然在世的老夫人,七宝忍不住抱住祖母放声大哭。

所有人都以为姑娘是在撒娇。

但那是周七宝生平第一次,有种真真切切、隔世为人的感觉。

七宝正在发呆,窗外风拂过花枝,花影摇曳。

她转头看去,依稀瞧见那一丛西府海棠花下,有一道月白色的影子,如真如幻。

瞬间毛骨悚然,好像魂都没了。

“听说了吗?今儿静王府派了人来了。”是明快的女孩子的声音。

另一道粉红色的裙摆掠过来:“前日康王妃才来过,都是为了姑娘这一病,真是够给咱们家面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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