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勾魂的歌声(1 / 2)
乌子峥小睡了一会儿,便再睡不着,起身寻了本书倚在床上闲看,字里行间,半日时光匆匆便打发了过去,待他疲倦地放下了手中的书,才发现窗外暮色已见。从窗口望去,恰能看到一池青碧,隐约有浅浅的墨影在水中旋转着,淡淡的金光在他眼中落下清辉,那金色蚕丝衣裹着的玲珑身段,还有在水里柔柔招摇的乌发青丝在他心头跃然而上,想起她素淡的模样,他的心里也化出了一汪温柔的碧水。
他正望着窗外出神,只听得四周一片嘈嘈切切,珠玉滚落之声,放在窗台上的那盆茉莉的叶子早已打湿了,晶莹的水珠沿着叶的脉络滑下,渗入了泥土里。再细看窗外,地面已湿了大半,昏暗的空中洋洋洒洒地布满了细如蛛丝的银线,湿润润的空气扑面而来,却是下雨了。
“百灵儿。”乌子峥扬声唤她,待她匆匆进来,吩咐道:“去池子里把明月和清桂给我移进来,找个小缸盛了,我想看看它们。”
待百灵儿将一对比目移进来,天已全黑了,早有守夜的小厮将门口的灯笼点起,百灵儿顺手将房内的蜡烛尽数点上,一时间,院里屋间烛火辉映,暖意融融,让人心里舒坦。趁着乌子峥逗鱼儿玩耍,百灵儿去将书房简单收拾了下,她是个随性之人,心情好时,便不由得轻声哼起了歌曲,虽没有词,但简单的音节经她唇齿间发出,却别样动听,自成一番韵味,令人不由自主聚精会神听了下去。
乌子峥伸手抚摸着明月滑溜溜的小脑袋,逗着它玩了会儿,听着百灵儿悠扬恬静的曲调,身心皆放松了下来,渐渐便有浓重的睡意袭来。他也倦怠解去衣衫,随意在床上躺了,只觉眼皮越来越沉,恍惚中看见百灵儿自书房里走出,莲步轻移,袅袅娜娜来至床畔,嫣然一笑,俯下身来在他耳旁轻轻呵了口气,缓缓道:“二公子,百灵儿这就为你解了相思。”
乌子峥几欲言语,无奈睡意太浓,不多时便晕了过去,耳侧则百灵儿不绝的笑声悠悠转转,却是许久也未曾停歇。
四处尽是绵延不绝的红色。
红灯笼,刚被人点亮,红丝绸,绕满了乌府的每一处房梁玄柱,红色的喜烛彻夜长明,将一道街映得亮如白昼,还有大红的喜字,在人触目所及的地方宣告着百年好合,幸福美满。
乌子峥在大堂站了,四周丫环小厮来往如梭,如此已是分身乏术,无人抽空出来顾及他,他心中悲怆,红灯笼不是为他而点,红丝绸不是为他而绕,红色的喜烛不愿为他彻夜长明,还有大红的喜字,不是在祝福他百年好合,所有的红色都不是为他,他何苦还留在这里,徒生悲凉而已。
他出了府,沿着喧嚣的长街郁郁而走,城南的醉月河好生寂寥,他蹲坐在河岸,想起那年乞巧他携了晚照来河畔放灯,醉月河一色莲花化作的流火,如一条流淌人间的银河。晚照小心翼翼将承载了她心愿的河灯放入水中,娇羞的面颊让乌子峥看着都觉得醉了,如此刻骨铭心的记忆,挥之不去呵。
他闭目,今夜有微风,空气中飘荡着好闻的茉莉花香,他深深嗅了一口,微笑道:“你来了。”
晚照自阴影里走出,不敢上前,只在他背后远远地站着,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她竟觉得那样长,那样长……
乌子峥回过头来看着他,问:“能告诉我吗,那年乞巧你的河灯里许了什么愿望?”
晚照没有回答他,只避过头去,说:“子峥,我要成亲了。”
“那我该说些什么呢?举案齐眉?还是白头偕老?”
晚照注视着静静流淌着的醉月河,想起那年他们一起放下的河灯,那时她已把自己的心在小小的灯火里许给了他,那朵莲花在她心底一直安静地生长,只为了他一个人绽放。
夜色朦胧,晚照看着那一泓流波,忽地下了决心。她上前牵起乌子峥的手,说:“子峥,跟我走。”
乌子峥诧异:“去哪里?”
晚照注视着他,一字一句道:“去能许我们地久天长的地方。”
夜深人静。
今夜的月色倒是清朗,月霜露凝,淡淡的竹影斜倚着轩窗,远远传来打更的声响,庭院寂寂,衬得更声如佛寺里的钟鸣,内敛而沉静,悠悠荡荡地传遍了院子的每一个角落。
房里只点了一盏灯,烛火摇曳,映着室内光影憧憧。卧榻旁的板凳上,放了只青花的瓷缸,上面绘着鱼戏莲叶的纹路,碧清的水里,一金一银两尾比目各自择了一方狭小空间,谁也不搭理谁,只瑟缩着,任由自己的身体随水的波动一起一伏,透如细纱的鱼鳍在水中缠绵化开,包裹住了它们弱小的身躯。
百灵儿仍是兀自哼着曲儿,一动不动地盯着早已睡熟的乌子峥,烛火映着他的面庞,竟是比先前更苍白了些,但他却睡得很踏实,踏实到对外界的事物早已没有了感知,他的呼吸曾经变得急促过,现下均匀而平稳。百灵儿俯视着乌子峥的梦境,如一尊万古不化的神,芸芸众生里,她是翻云覆雨的那个人。
她微笑,是时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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