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9 今月照古,天涯此时(1 / 2)
礼尚往来是基本的人情道理,昭文馆这些老学徒们收礼收得很愉快,当然也要各作回礼。
只不过这些人所准备的礼品便不以价值显出,多是诗文书籍以及各自的学习心得。
这也并不是全都学李承德礼轻意义大的那一套,毕竟雍王等入馆就是为的学习,有了这些前人经验心得参考指点,学业自然也能尽快的步入正轨。
这些学子们也希望各自才学能够获得雍王的赏识,从而提前在这位未来的储君心目中留下一定的印象。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若只是以浮华俗货回馈,情操资质等反而无从体现。
雍王也并不是李承德这种嗜爱钱财的性格,或者说李承德这种对钱财的热爱在所有贵胄子弟中都是颇为罕见的,早早的便体会到养家持业之辛苦,凡有意趣需求皆受制钱财。
一群学徒们赠礼寒暄,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傍晚。因为是第一次出宫参礼,宫中的圣人夫妻也并不强求儿子尽快回家,给他留下足够的时间跟同学们相处联谊,甚至都提供了场地和物料。
国子监直堂自然不是学子们聚乐的场所,齿胄礼完成后,见众学子们兴致仍高,雍王便提议转去别处聚乐。众人闻言自是连声叫好,又有人前往请示学士们。
学士们正在侧厢闲话时事,有的则忍不住前往孔庙观摩讲经,听到学徒请示,其他几人还有些迟疑,但国子监祭酒王方庆先行表态道:“雍王殿下已经到了见悉人情世故的年纪,且举止尺度严谨,大不必寻常黄口观之。”
听到王方庆都这么说了,众人也不再多说什么,但还是决定要挑选一员跟随,最终贺知章这个学馆晚辈被选出来,前往参加并监察雍王与同窗们的聚会。
得到允许后,诸学子们先拜别师长,然后便一起离开国子监外廨。此时国子监外廨,雍王府一众官佐们也早已经等候在此。
开元五年,朝廷改革宗室供养制度,王府长史以下诸事务官佐皆宗正寺办公,王府仅仅保留师友、文学、祭酒等侍从官,亲事帐内等侍从也由内卫、京营将士轮番拱从,不再由品子具职。
雍王新封未久,除了由王方庆兼领雍王傅之外,其他官佐仍然在选,眼下确定下来的只有几名侍从官。
或许是出于对天子门生的自信,圣人为雍王选配的侍从官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集英馆出身,原集英馆直学士裴光庭担任雍王友,原馆生裴耀卿、韩休则担任东西祭酒。
见诸侍从官们早在国子监外长立等候,雍王连忙上前问好致意。并不是单纯的礼贤下士,还因为担任雍王友的裴光庭算起辈分来是雍王的姨夫。
裴光庭家世显赫,跟圣人又是连襟,官途也是极为得意,年近而立便已经担任了殿中少监,是朝中少有的少壮通贵。
眼见其人当街而立,不独雍王上前致礼,那些昭文馆学子们也都纷纷入前问好。态度之所以如此殷勤,不纯粹是因为裴光庭势位缘故,更因为裴光庭所在职的殿中监乃是京中马球联赛的主办方。
经过数年时间的发展,如今马球联赛在大唐已经甚具系统与规模,特别一些不以地理、籍户与方物等著称的远州外县,更将此当作一个大刷存在感的机会,州县大户募集资金、精选壮士,组成球队后,上半年传州过县的比试,下半年则由殿中监按照诸州球队的战绩邀请一些强劲队伍入京参赛。
如今马球已经是风靡国中、当之无愧的第一运动,无论士农工商、军民广泛参与。
球场上的那些青壮球员也都是坊中热议的英雄少年,特别每年元月前后,诸蕃入贡时也各遣球队入京,能够入选朝廷球队并战胜诸蕃的球员,更是直赐仁勇校尉的九品散官出身,若能应募入伍,起点便是精锐军官,并被民间冠以飞骑郎的雅称。
昭文馆众学子们也正是年少气盛的年纪,对于马球这项国民运动自然也都充满了热情痴迷,有的甚至将入选球员、御前参赛,成为飞骑郎作为一个人生目标。
裴光庭作为殿中少监,马球联赛的正管官员,在这些追梦少年们眼中自然是非凡的存在,态度也就加倍的殷勤热情。
裴光庭虽然已经是立朝通贵,但仍不失年轻人的朝气活力,与这些学子们交流起来态度随和、应对从容,很快便让众人排列好队伍,在禁军内卫将士们拱从之下、跟随雍王仪驾往坊外行去。
眼下天色已经擦黑,长街上仍然不乏行人游走驻望。随着长安市民生活越来越繁荣丰富,宵禁制度已经渐渐有些不合时宜,不乏临民的事务官建言是否取消这一制度。
但朝廷中对此仍然颇有异议,许多官员都觉得宵禁作为大唐立国以来便奉行的治安规定,还是不可完全的作废、放纵民众昼夜游行。
圣人在听取采纳各方意见之后,也并没有将宵禁完全废除,只是将宵禁的时间缩短了一个时辰,让民众们在初夜时分还能有一段自由活动的时间。
至于违触宵禁的事件,若查明无涉罪行,基本以罚金为主,不再作监禁徒刑等处罚。若没钱上缴罚金,便需要在长安、万年两县作役十天到一个月的时间,劳役的范围无非洒扫净街、修剪街道树木等杂使。
所以眼下的长安城里,若豁得出去罚钱几千,又或者扫上一个月的大街,夜中浪行不再是权贵人家的特权。常有市井游侠儿前夜鲜衣怒马的浪行街上,第二天便灰头土脸的在坊区间搞公共卫生。
金吾卫作为如今南衙硕果仅存的治安大队,与勾院捉察军在京中并称两大凶旅。前者抓坊间犯禁,后者查官商赃贿,凡有出动,那马蹄声都是叮当乱响的钱币碰撞声,可谓凶名卓著,等闲人不敢招惹。
众昭文馆生徒们也不乏被金吾卫当街擒获、第二天家人拿钱赎人的经历,此时跟随雍王仪驾行在长街,那些如游魂一般在街面出没不定的金吾卫街徒们自然不敢横加阻拦。
一路行走间,不乏街徒队伍入近窥望而后又远远遁开,诸生徒们自有一份狐假虎威的恣意,有些被罚钱太多的生徒便忍不住向着金吾卫街徒队伍怪叫挑衅。
男儿少年总不免浪荡无状,雍王府侍从官们不便发声喝阻,跟随的昭文馆待制贺知章则似笑非笑的望着几个发声怪叫的学徒说道:“新近入馆,正不知众学徒各所擅长,闻此发声洪亮有力,来日开馆可以挑选你们几员唱读学规。”
县官不如现管,那几个怪叫的学徒听到这话后,无不哑然,尴尬一笑后再也不敢胡乱叫嚷了。
一行人在朱雀大街转入金光门横街,走过了西内皇城南侧,便抵达了崇仁坊。
雍王虽得册封,但并未在坊中新造府邸,圣人只将崇仁坊里的潜邸故业赐给了雍王,作为孩儿在宫外临时落脚处。
雍王仪驾入坊后,早有一众宫人宦者们站列在坊门内等候。其他人对于这一排场并不意外,唯有李光源望着队伍中一名身着绿袍的宦者怔怔出神,若非同行的李承德贴心的帮他把住辔绳,无所控御的坐骑险些要撞上道边的柳树。
李光源回醒过来后向李承德道谢,收回的视线却又忍不住向彼处瞟去。
行走在府员队伍中的高力士这会儿心中也是暗暗叫苦,回想早间大哥乐高安排他率员出宫布置王邸时一脸的怪笑,那会儿他还有些不明所以,现在算是明白了。
他们几员乃是圣人宫中最亲近的侍员,偶尔也会随驾入坊居住几日,自然难免会见到宫外的小郎君。
这突如其来的会面,顿时就把高力士搞得有点发懵,下意识的裹足落后几个身位,隐在其他宫人宦者们身后,脑海中则搜肠刮肚的回想圣人于此究竟有没有什么交代或暗示。
高力士这里紧张不已,殊不知另在别处的一个宴会场合中,圣人同样也不能淡定。
今日除了雍王在崇仁坊邸宴会同窗之外,而在城北外苑也有一场聚会正在进行着,乃是圣人与皇后一同宴请那些伴学雍王入读昭文馆的贵胄子弟家长们,也算是昭文馆家委会的一次碰面联谊,至于会不会商量给老师送骏马、造大宅,那就不得而知了。
今天虽然并不是大朝之日,但有一些官员家长也需要参加国子监的释奠礼,所以宴会开始的时间已经不早。王方庆、杨再思等长官们更是等到雍王等离开后,才又匆匆的奔赴外苑参加这场宴会。
等到人员悉数抵达,两处宴会几乎同时开始,外苑的宴会设在了命妇堂,场面较之雍王邸自然更加盛大。
因是官员并家眷悉数赴宴,因此殿堂中各家席位也都加设帷幄,彼此间并不能一览无遗。诸家宾客到场后便各自入席坐定,在圣人与皇后尚未入殿时略作联谊。
这其中,最引人注意的莫过于三原李学士了。李学士内外功表多有附名,更兼诗名极盛,但却偏偏的甚少参与京中的各类聚会,自给人一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感。
如今再得圣人赏识,李学士之子也伴读雍王于昭文馆中,今日圣人亲自设宴款待,李学士也终于露面于人前,许多人见到他夫妻登堂入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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