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0.深海(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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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丝毫不觉得自己有打击到别人,也丝毫不觉得自己拥有这般出众的天赋,有什么不对。她只是按照着长辈们的意思,按照自己的想法,一味地去画着。

去画着她心里的锦绣河山,去画着她胸中的万千沟壑,去画着这世上的一切绮丽,去画着这人间的所有光景。

她的身后还有人在期待,她的手指还能动弹,她的眼睛,还能看见疏影横斜,看见昏黄月色……所以,她的笔便不能够停下,她的道路就还在延续。

所谓“青史留名”,到底在旁人看来,是一个怎样的感觉呢?

经过漫长的岁月,我们都已经离开了这个人世,伴随着积雪,沉眠在地底下。之后又经过了数百年的时间,真白自己的作品,却还能被人欣赏,并且带给他们感动与共鸣,那会是怎样的一件事?

完全无法想像、无法言语,连感觉也跟不上。

但是,虽然完全搞不懂,却总觉得这比任何事都要厉害。

所以,丽塔才会这么执意的,想要将真白带回英国,将其带回绘画的世界。

毕竟,那是她连奢望也不曾有过的遥远境界,是她极目远眺也看不到残影的海市蜃楼,也是她曾经想要花上毕生时光去追寻的梦中的理想乡。

给了似乎是陷入混乱中的少女,一定的反应时间后,姜煜才继续沉声说道:“但是,没办法的事情就是没办法。在相同的努力之下,所要比拼的,就是才能的领域了。想必,丽塔你是这样对自己说的吧?”

金发少女闻言有些茫然地抬起了头,目光怔怔地看着姜煜,欲言又止。

恍然间,她似乎回到了那个时候,在既是她爷爷,同时也是她的绘画老师的老人面前,说出自己要放弃学习绘画的瞬间。

那个时候,她只是低垂着脑袋,咬着嘴唇,心房虽然发出了像是打鼓一般的巨大声响,耳膜上也仿佛只能听见体内血液流动的澎湃轰鸣,但是,她仍旧执拗地不肯看那位老人的脸。

她在害怕什么呢?她又在担心什么呢?

当时的丽塔,没有得到答案。而现在的她,其实也不明白。

我在害怕什么?

数不清的难以入睡的夜里,丽塔不止一次地想起那一幕,想起低垂着头的自己,思考着、揣测着,自己当时的心情。

那之后,出乎意料的,她既没有迎来责罚,也没有得到冷淡的点头回应。那位老人沉默了良久,最终只是轻微地叹息了一声,将宽大粗糙的手掌,放在少女的头上,柔声说道:“既然小丽塔这样决定了,那就这样去做吧。”

故事的最后,丽塔的爷爷,说服了她的父母,她也得以从日复一日的绘画练习里脱身。但丽塔并没有因此跟真白断绝了往来,她依旧和以前一样,照顾着对方的生活起居,打理着对方身边,除了绘画的一切。

哪怕,她心底对那位少女,其实怀着另一种不为人知的感情。

那感情,深邃若海洋,浑浊如淤泥,一度让丽塔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恶中。

但同时的,她又真切地喜爱着那位少女。喜欢她认真作画的样子,喜欢她抱怨撒娇的样子,喜欢她需要人担心照顾的样子,喜欢她被她责骂后,小心翼翼的样子……

于是,到最后,连丽塔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的内心了。

而在少女的内心世界外,姜煜开始趁胜追击,没有放过他不知耗费了多少脑细胞想出来的言语,才赢取的这一点点优势。

“但是,所谓才能的领域,其实是捉摸不定的才对吧?有一眼可见的才能,也有只有深入了解过后,才能被发掘的才能。丽塔你,又会为什么那么早地断定自己没有才能,而选择了放弃呢?”

“那是……显而易见的吧?”

丽塔这次终于接了姜煜的话,但语气却是无比的艰涩,表情也显得很冷漠,看不见丝毫之前的开心与愉快。

不,如果仅仅凭借之前对方脸上的灿烂笑容,就擅自判断对方的心情,判断对方的状态……那并非观测之后得出结论这一科学定理论证中广泛应用的方法,而仅仅只是傲慢罢了。

毕竟,姜煜所观测的时间不算长,对于观测对象,也没有半点的了解。这样的前提下,他又凭什么擅自判断刚才登门拜访的丽塔,其实很开心呢?

一念至此,姜煜开始有些犹豫了。对于自己之前所作出的判断,他有点信心不足。但丽塔和真白两人此刻的状态,又由不得他不插手。

“才能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啊……”

丽塔说出这句话的表情,让人莫名地感到了沉重。似哭似笑,同时又带有深不见底的苦涩和自嘲。而她说话的语气里,也夹带着深沉的叹息。

这时候,真白才后知后觉地说了句:“放弃?为什么?”

而这位自从丽塔到来之后,脸上的表情便不再那么平淡的少女,同时也露出了相当困惑的神色——看起来她对于自己这位久别重逢的好友的骤变,感到非常不解。

闻言,姜煜暗道一声不妙,脑子开始飞速运转起来,寻找着解决问题的办法。他刚才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仿佛在酝酿言语的丽塔的身上,也就忽略了真白的表情,没来得及制止其问出那样仿佛理所当然应该问出的问题。

对于此时此刻的丽塔来说,说出这种话的真白……不吝于踩到了她的雷区——而且还是那种,最不能让这个名为“椎名真白”的少女,踩到的雷区。

不出姜煜所料的,丽塔紧咬着牙,发出令人讨厌的声音。她缓缓地转过头,刚才脸上的苦涩,再度化为了冷漠。

而随着牙齿磨擦的刺耳声音,现场刚才才稍微缓和一点的气氛,再度变得紧张。

偏生的,在这种时候,不懂得或者说没有被教会读取气氛的少女,又火上浇油般说了一句:“丽塔明明很擅长画画的。”

姜煜哑口无言地看着真白,就连在他身后的小埋,也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默默戴上了仓鼠斗篷的兜帽,视线下移,不再看那边。

随后,是丽塔的又一次爆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达到了姜煜一开始的目的——弄清楚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让她们重新好好相处。

不过,是以一种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形式。

“请不要开玩笑了,真白没资格说这种话。唯独只有真白你,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丽塔的眼中,是幽深漆黑的漩涡,是多年以来,积累下来的令人冰冷、眩晕、恶心的感情。

——有一种说法是,天赋出众的人,在成长的过程中,总会不经意地伤害到自己身边的人。

“为什么……”

真白仿佛央求般将手伸向丽塔,试图去寻找问题的答案。

“你以为是谁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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