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外 锦瑟五十弦(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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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篇外锦瑟五十弦(一)

篇外:锦瑟五十弦(一)

九月十二日,月色迷蒙。

我穿过高高的城墙,跃上低伏的房檐,辽人巡逻的士兵从我脚下经过,我跃动的影子将他们笼罩其中,有警惕的士兵抬起头来,却只见到一轮明月,当空照耀。

就算是他们见到了我的身影,在他们的眼中,也只会把我当作一只掠过天际的飞鸟。

我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那座雄伟壮丽的宫室的最东边,这里的城墙果然如她曾经描述的那样低矮。

我轻轻一笑,纵身越过宫墙。

记忆之中,脚下已经不止一次踩过大齐皇宫的房顶,可是每一次的感觉都是别有不同。

翻过了宫墙,我站在一处宫室的房顶上,放眼向下方望去。

深远的九重宫阙在我的脚下延绵不绝,一重重亭台楼阁,一座座殿堂廊轩,不断向着远方延伸,直至在我视线的尽头,与那层层的黑暗交织在一处,分不出彼此。

清幽的月色之下,它好像已经伫立了千万年,而且好像还会继续伫立千万年。

重重的阴影之中依然勾勒出昔日的宏伟繁华,金碧辉煌。  只是那些曾经填充其中的珠环翠绕,莺歌燕舞的身影被一列列的黑色甲胄所替代。

美人的光彩却是容易陨落的,似乎岁月的蹉跎也让这个浮华的地方失去了它最自豪地光彩流离。

我踏过一道房檐,循着童年时候的记忆。  来到那个地方。

这里是大齐后宫之中最冷寂的一处地方,它被叫做冷宫。  这里宫殿如同沉闷的牢笼,带着近乎死亡一样的窒息感。  此时,它寂静地像是一个坟墓。

其实,这里就是一个坟墓,它埋葬的是无数女子的锦绣年华。

被埋葬地不仅仅是那些居住在冷宫的失宠妃子,还有那些比起失宠地妃嫔还不如的人。

刚刚九月的风竟然就已经这样阴冷了。  也许在这个密闭狭长的宫道里,风也会走得格外的急切。

我漫不经心地向前走去。  昏黄的月色在我的脚步前方游荡。  投下黯淡地影子。

漫长的宫道上两侧是斑驳褪色的宫墙,再往前是低矮阴暗的小屋子,想必居住在宫中富丽奢华的宫殿里面的妃嫔们,做梦也无法想象到在这里,在这个繁华奢靡、镶金嵌玉的宫殿里,也会有这样破败不堪的宫室吧。

一墙之隔,那边是繁华如梦。  这边是断瓦残垣。

这里是是苦役司地一部分,包括了服侍冷宫妃嫔的奴才们,运送收拾宫中污秽的内监们……住在这里的,是整个大齐后宫之中最低级的奴才,住的自然也是最卑微地房子。

没有人知道,这里也是我渡过整个童年的地方。

自从七岁的时候离开了这里,我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虽然后来,我的武功已经让我可以轻而易举地翻过这边低矮的宫墙。  来去自如,却也再也没有回到这里的心情了。

我的步伐在一栋低矮的房屋前面停下了脚步。  这里还是记忆之中的模样,只是在十几年的离别之后,变得更加破败了一些。  这个世上,除了我自己,恐怕再也没有一个人知道。  我曾经在这个破落地房间里面渡过了整整七年地时光。

一阵风过,残破不堪的房门“吱丫”一声,被风力推着,摇晃着打开了,像是在欢迎着久别客人地归来,

鬼使神差地,我走了进去。

房间还是如同往昔的模样,只是更加破败了些许。  从低矮的窗户里透进来的光撒照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  里面的家具,只余下一张破烂的床榻,看来已经长久没有人居住过了。  早已被陈年的污垢垃圾堆积地几乎看不出形状来。

我依然清晰地记得。  在无数个寒冷的无法入眠的夜晚,自己在这张简陋的床上努力地抱紧她。  试图汲取微弱的温暖,还有那些粗糙得难以下咽的食物,每一次拿在手里却像是如获至宝。

随即,一阵“絮絮簇簇”的声音传了出来,打断了我的思绪,低头一看,是一只瘦弱老鼠,正在探头探脑地从墙角伸出头来。

我会心地一笑,记得在那段日子里,我唯一的童年乐趣就是它们了。  我低伏下身子,那只小老鼠却被我贴近的阴影所惊吓,惊惶失措地“吱吱”叫了两声,掉转过去,一溜儿跑开了。

我轻叹一声,真的是一切都不同了。

毕竟已经过去整整十八年了。

我曾经是大梁最尊贵的皇子,彩珠是这样告诉我的,在我并不漫长的童年里面,她将这句话在我的耳边重复了无数遍,深深地刻印在我尚未明白事理的年幼的心中。

彩珠是我母亲的贴身侍女,是那个曾经以惊世的容颜让天下人为之向往的绝代美人沈绿衣的心腹侍婢。  在梁国破城前夕,为了保全最后的皇室血脉,宫中早早的用一个同龄的孩子将我秘密替换了下来,然后准备把我送出宫去。  但是齐军来的太快,一切的行动还没有来得及开始就失败了。  之后齐军入了城,进了宫。  在一片混乱的局势之中,没有人顾得上我这个不足月的婴儿,唯有彩珠带着我,换上不起眼的衣着,试图蒙混着离开皇宫,却走到半路上就落入到齐军的手中。

之后,她不得不宣称我是她的儿子,而她自己只是一个粗使的丫环。

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样地方法,也许是从宫中搜出的那个被当作我替身的“皇子”打消了齐军的疑惑。  也许是粗使丫头装扮的她实在是太不引人注目了,反正他们是相信了她的说辞,她被当作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俘虏带回了大齐地京城。

然后,作为战利品之中最不起眼的那种,被充入宫中为奴,分配到这个最卑微地地方。

她一个年轻的女子是怎样带着我一个未足月的婴儿随着齐军走过漫长的一路,具体的过程当时还不到一岁的我是无法知道的。  我只知道,在我有记忆地时候。  就是在这个低矮破烂的小屋子里,在这张陈旧腐朽的床榻上。

记得童年的时候,我最漫长的时光就是坐在床上,然后仰起头,看着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无比高远的那扇窗子,从窗口缝隙透进来的金线就是照耀我童年最明亮地光,百无聊赖的我只能够数着那些缝隙和地面上金色圆斑的数目来打发时光。

当然。  在寒冬的时候,也会有寒风毫不留情地从那些缝隙里面灌进来,让我苦恼不已。  冻得我嘴唇发紫。  那时候,我会以最大的热切期待着彩珠回来,带回属于我童年的唯一一份温暖。

彩珠在这里负责洗刷那些比她高等地奴才的衣服,每天,她的手都会被水泡地苍白肿胀,但是那双手却是我童年唯一的温暖来源。  最真切的幸福保障。

屋子里时不时会有老鼠的身影经过,每当这些小动物的身影出现的时候,都是我童年难得的乐趣,我总是像吃到了最好吃的食物一样地欢快。  可惜它们通常不会在这里呆地很久,因为它们找不到吃地东西,然后就会搬走。

彩珠不喜欢让我离开这个屋子。  仿佛只要我暴露在阳光之下,我隐秘的血统和身份也就会随之暴露在所有人地面前。  所以,几乎每天她在清早离开的时候都会把门紧紧地锁住,然后在入夜之后才能够满身疲倦地回来,同时给我带回来第二天的食物。

当夜晚无人的时候,她也会带着我走出这间低矮的房子,走在这空无一人的漫长的宫道上,走在满地银白色的月光之下。  那时候,她会用梦呓般的语调说起过往,说起她在梦中都会呼唤的大梁国。  说起曾经的雕栏玉砌。  朱颜如花……

日子就这样平淡的像是脚下沉滞腐旧的木床,在不知不觉之间流淌着。

当我长大到五岁的时候。  我开始能够沿着室内堆积的杂务,爬到窗子上,从腐朽的木头缝隙里看着外面的风景。

阳光之下的宫道是和月光之下的宫道截然不同的风景。  是喧嚣尖锐和清冷沉寂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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