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我们的世界(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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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的时间其实还是很快的,尤其是在胡思乱想的时候。

随着甜美却毫无人气的报站声,公交车停靠在了距离站牌还有十几米的地方。

我高举着水果袋,拨开拦路的大婶,挤过那位倒霉的老兄,又推开几个拦路的家伙,略显狼狈地从后门下了车,一下车就看到几个人提着大包小包从站牌处向着车门疯跑。

我下车这一站叫做青山小学,父亲住的医院就在小学附近,而这里距离终点青山镇应该还有个三四站的路程。

这个时候小朋友们早都已经放假了,附近显得有些冷清,空旷的街道少有行人,难得的清新空气却意外地并不让人愉悦。

自从下了车,我的心情就变得有些沉重。其实这么多年,每次到医院看望父亲,我的心里都会有些酸涩。

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我从青山小学的大门口经过,看着一把形制夸张的铁锁将校园和街道狠狠切成两个世界,看着校门两侧那有些黯淡的红色标语在这冬日里默然伫立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做对社会有用的人。”

我不自觉地撇了撇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短短五分钟的路程,我的情绪已经跌到了谷底,直到站在了医院的大门前,我才勉强振作了一下精神,再用力揉了揉脸颊,对着医院的牌子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这就是我父亲生活的地方——青山精神病医院。

在我的印象中,从我很小的时候起,父亲每年都有近半的时间在这里度过。而我自然也是这所医院的常客,里面的医生和老病号,我都算得上熟悉。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精神病院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最起码在普通的病房里面,那些穿着病号服的人和外面的人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一样有招人喜欢的,也有招人讨厌的,有侃侃而谈的,也有沉默寡言的。

这里的普通病房管理算不上严格,家属可以随时探视,甚至只要打一声招呼,就可以带着自家的病患到外面的饭店吃上一顿可口的饭菜。

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在病房里面和各色各样的病人掏心挖肺地聊聊天。只要你忽略掉他们话中那些明显不着边际的飞机火箭洲际导弹,还有叛徒汉奸敌特武装,那他们其实和常人真的没有什么区别,而其中的一些人也很是拥有着一颗有趣的灵魂。

你也完全不必担心这些病人会有什么攻击性,或许在外面他们中有一部分人会有些暴躁,但在医院里,他们每一个都是老老实实的乖宝宝。因为,在他们的心里是有敬畏的。

进入医院,我没有直接去找我的父亲,而是先去了趟医生的值班室。

按照惯例,我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和父亲的主治大夫聊上几句,这或许是出于礼貌,又或许只是因为顺路,当然也有一些其他的原因,很奇妙的原因。

其实我一直觉得精神病医院是一种很奇怪的医院,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这里似乎并不应该被称作医院。

因为除了那些初来乍到完全不了解行情的新人之外,所有把病人送到这里来的病患家属都不会认为这间医院有任何可能会将他们患病的亲人治愈。

几乎所有病患住进精神病院的原因都是相同的,那就是这些病人在外面“胡思乱想,胡作非为”,而且达到了家人已经完全无法忍受,完全无法控制的程度。最后,为了病患别惹下祸事,也别影响到其他人的生活,这才迫不得已将病人送进精神病院加以控制。

说来也可笑,那些在外面思维活跃,脑洞诡异的疯子们,只要住进精神病院,很快就会变得人畜无害,偶尔说些不着四六的话就是他们最离谱的疯狂了。

对于精神病院来说,想要控制绝大多数精神病患者“发疯”其实一点都不复杂。几片黄色的小药片下去,病

人立马就会乖乖睡着,而睡醒之后,他们脑子的活跃程度便会大大降低,降低到只能勉强维持吃喝拉撒和日常交流,而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胡思乱想。

一个人没工夫胡思乱想,那自然也就不会去胡作非为了,控制的目的便轻而易举地达到了。当然,那小药片是有时效性的,想要维持病人的稳定,那就需要每天定时服用。

其实只要药量合适并按时服用,大多数精神病人完全可以轻松保证日常生活自理,甚至可以外出工作娱乐而不让人发觉异常。当然他们的脑力肯定会因为药物的影响而有所不足,想要胡乱思考些什么肯定是做不到了,人也会显得有些木讷。

但只要他们乖乖服下那些药片,那就可以保证今后再没有人去限制他们的自由,也再也不用住进这间令他们心生恐惧的医院。

而最值得庆幸的是,那种神奇的小药片其实一点都不贵,甚至便宜的让人不敢相信。我还记得最早的时候,一瓶一百片装的药大概只要两块多钱,即便现在药价涨了不少,几十块钱的药也足够一个病人吃上好几个月。

比起那毫无意义却动辄大几千的住院费和诊疗费,这种药简直就是这世界上最有良心的东西了。

你看,事情是如此简单。虽说以现如今的医疗水平,精神疾病是很难被彻底治愈的,但病人只要每天吃上几片物美价廉的小药片,就可以轻松脱离医院的樊笼,到外面过上和普通人几乎没有区别的正常生活,何乐而不为呢?

而最不幸的事情就在这里。

在我所认识的所有精神病人当中,就没有一个人在离开医院之后会愿意每天按时按量服药。

当然,这里面也包括我的父亲。

生病吃药天经地义,那种小药片并不难下咽,而且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副作用,可为什么那些半疯的人就不能老老实实地把药吃下去做一个正常人?为什么偏要让自己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关于这个问题,我不止一次询问过我的父亲,可是直到现在也没有得到答案,就如同我始终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为什么疯掉的。

医生值班室的门是开着的,我探进了半个身子,然后轻轻敲了敲身侧的木门。

很快,更衣柜后就走出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医生。我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她的胸牌上,胸牌上除了一张微笑着的大头照,就只有一行黑体的小字——主治医师杨乐!

“杨医生,您好!”我的脸上挂起了略显腼腆的笑容。

“你来啦!”杨医生的脸上似乎泛起了一丝红晕,抬手示意我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我父亲最近的情况怎么样?”似乎我每次见到杨医生问的都是这一句。

“还是老样子。”杨医生坐到了我的对面“就是不愿意吃药。”

“唉!”我不自觉叹了口气。

杨医生耸了耸肩“每天护士安排吃药的时候我都会盯着他,服药后也会刻意和他聊上半个小时,以防他去故意呕吐,可我总觉得他的精神状态比别的患者要清醒一些。我猜他很可能是有办法把药吐出去了一部分,却也没有证据,更不敢据此提高药量,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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