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离间之计,黄雀之谋(1 / 2)
湘州的冬,不若锦阳冬季厚重凌厉,那般干脆利落地寒冷。
一场初雪并未成势,转而成了连绵冷雨,淅淅沥沥忽急忽缓地下了十余日,好不容易才停了声息,可接下来的天气依然阴沉,灰云又湿又重,风虽不急,卷卷皆是潮冷,侵入衣襟是阴阴的寒气,似乎身上的衣裳没有干得透彻,便是挨着炭盆坐下,仍觉阴冷侵骨。
屋子外的泥泞更是湿乱一片,屋檐下的滴湿仿若永无停歇,便是吸一口气,都能感觉满腔布满潮冷。
这里的冬便是这般,并不梭角分明,包裹着厚软的阴湿,却无处不在,摆脱不得。
虞沨于是更加固步自封,便是屋外庭院,也稀少染足,很有“人质”的自觉。
暖阁里头,身着夹袄长裙的婢女,无声无息地立在一卷毡帘后,时时偷抬眼睑,打量着正持画笔,在长卷上勾画描绘的“怪异”贵客。
都司称他为“世子”,依据婢女的理解,应当便是王公贵族。
可却不得自由,都司分明是将他“软禁”了起来,院子外头有重兵把守,不让人随意出入。
但都司对他又十分尊敬。
她原本是老夫人身边儿的侍女,寸步不离,这回却被调来侍候世子,都司还有嘱咐,定不能怠慢轻疏,要将世子之起居饮食打点妥当,照顾周备,甚至有暗示,便是世子有“那番”要求,她也不能推拒。
而这位贵客,似乎也浑不在意失去自由,都司询问衣食需求,世子竟当真列出了长长的单子,让都司一一准备,其中不仅有裘服锦氅、名茶美酒,甚至有琴瑟碧箫、笔墨纸砚、丹青檀香等物。
世子常常在廊芜里烹茶,自得其乐。
时有兴致焚香抚琴,静夜弄箫。
除了与都司对弈闲谈,多数时间都在描绘那幅长卷,有时握笔便是一个时辰,站得累了才肯略微歇息。
不焦不躁,又的确像一个普通客人。
更又彬彬有礼,便是对她这个婢女,也从不曾疾言厉色,就更不会有“那番”要求。
一念及此,婢女鬓边一红。
忽见世子右臂,半挽的氅袖轻轻滑落,他手中持笔,不便托挽。
婢女连忙上前,替世子轻挽锦袖,指尖触及夹衣柔凉的缎面,又听淡淡一句“有劳”,面颊更是发烫。
只虞沨的画笔还未落下,毡帘便被掀起,一丝寒意随着帘起帘落,隐隐扑入暖阁。
袁起走了进来,响亮地笑了一声,打破了满阁幽静:“世子又在作画?”负手于案,打量着长卷上山峰苍远、铁马神俊,乌甲勇将利戈锋冷,险关危城也已跃然纸上,不由大赞:“世子并未见识当年萧山一战,只靠耳闻,一杆妙笔竟能将属下所言描绘而出,属下虽是粗人,欣赏不来画笔精妙,只觉如同身临其境一般,心服口服。”
虞沨轻轻一笑,这才搁笔:“袁公今日又来寻我对弈?”
在这段“幽禁”时光,袁起日日都会“拜访”,起初把盏闲谈得多,提起当年烽火狼烟,偶有感慨,以致酩酊,而近些时日,却醉心于与世子对弈,虽盘盘皆输,倒乐此不疲。
来往频繁,更渐熟悉,虞沨便也不以都司称之,唤起“袁公”来。
婢女闻言知意,连忙准备棋案,但见世子含笑一眼,红着脸识趣地退了出去。
宾主落坐,当即开始争取纵横,黑白渐密。
而袁起行棋,却是越发犹豫了,当他一枚白子拈在指尖,足足一刻,未曾落下。
虞沨确定今日,袁起颇为心不在焉。
又是微微一笑:“袁公有心事?不妨直言。”
袁起却像是一惊,看了虞沨半响,方才长叹一声:“世子当日所言,委实让属下惊惧交集,连日细思,却越发地参不透其中曲折。”
便是入湘那日,虞沨与之一席长谈,过了半月,袁起却再不肯谈起“兵乱”一句,虞沨也没有再提,乐得悠然渡日,偷得浮生闲情。
而今日,袁起总算捺不住了。
虞沨起身,挑出甘醇好茶,泡出两盏红汤来,自举了一盏慢慢地品,也不催促,等着袁起往下说话。
袁起半带疑惑:“世子称金相目的,是奉康王为主,只他一番举动,必然会让圣上生疑,便是金相散布那遗旨之说,将祸端引至郡王身上,圣上也不会放过康王,假若康王随金相逃离京都,圣上必会率先以谋逆之名追捕,康王成了‘逆贼’,将来如何称得上名正言顺?”
正是想不通金相怎么才能让康王不受“谋逆”波及,袁起才对虞沨质疑金相别有企图的话半信半疑,难下决断。
虞沨落盏,手指修长,把玩着一枚黑子,仍然是闲散的神色:“袁公以为,金相会将谋逆之事提前知会康王?”
袁起越发孤疑,难道不是?
虞沨摇了摇头:“他们这对舅甥之间,原本不太亲近,康王为当年先帝立储一事,对金榕中坐壁上观之举甚是介怀,先帝当年远驱昭康氏,收复归化十郡,君威日重,金榕中可不敢如同眼下这般跋扈,若野心太过张显,必会引先帝忌惮,打压于他,故而,当知先帝已决意立嫡,金榕中不敢有任何微辞。”
便是眼下,金榕中倘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行谋逆之事,好好的天子信臣不当,奉康王为主。
“康王妃出身严氏,为太后侄女,这一桩姻缘,固然是太后有意,而康王妃聪慧,与康王夫妻和睦,自从圣上登基,康王妃屡有劝谏,使康王越发疏远母族。”虞沨继续说道:“于此,金榕中对康王并非尽信,应不会提前知会,而是等他万事俱备之后,才逼康王不得不暗助他谋逆之行。”
袁起自然还是满头雾水。
“便如袁公所言,金榕中一旦逃离京都,隐匿无踪,再兼着强掳大长公主之行,必然会让圣上起疑,便是一时不能将金氏一族捕获,也会对康王下手,康王即使一无所知,也难保安全。”
袁起频频颔首,大以为然。
“金榕中为相多年,虽不怎么与康王来往,但在其府中必然安排了耳目。”虞沨将那棋子一握,眸光忽沉:“因而,待京都一乱,金氏一族消声,阳泉郡王失踪,康王府的耳目便会现形,请康王缚他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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