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章 美名恶名,全靠舆论(1 / 2)
远庆十年八月,新帝恩封楚王为显亲王,留京,世子虞沨即承王位,择定九月赴藩。
因着先帝驾崩不到一年,连皇后册封仪式都没有大办,显王的册封典礼自然十分低调,也就举办了一日宴席,不响礼乐,不结彩幡,略为悄寂。
可紧接着发生的一件事,却让锦阳京彻底沸腾起来。
正是相府秦右丞的嫡女,当今皇后一母同胞的妹妹七娘,居然因为心折楚王虞沨,自愿入楚王府为没名没份的侍妾,秦相暴怒,欲逼孙女儿落发,哪知七娘竟悬梁自尽,被及时救下,又不饮不食以表抗议。
于是秦相竟将孙女于族谱除名,驱逐出府,让她自生自灭。
秦夫人心疼女儿,去楚王府跪求老王妃开恩,声泪俱下地恳请王府看在七娘一片痴心的份上,给女儿容身之境,留七娘一条活路。
最终,楚王在老王妃与显王的“劝导”下,收容被家族所弃的秦七娘入府。
百姓们对这种在戏本子上才能看到的传奇大为热议,便是不少贵族也毫无压力地议论纷纷。
于是乎,有关楚王重情,誓不再娶并且不纳妾室的事情就流传开来,民众自是惊叹不已,虞沨俨然成了锦阳首屈一指的有情郎,而因为心折楚王摒弃礼法的秦子若也收获了不少善良百姓的同情。
平民虽不大懂得世家望族那些礼法,却也知道侍妾与妾室的区别,之所以要在“妾”前加上一个“侍”字,也就表明其实并非有文书认可的身份,而是任人使换的下人,类似于通房丫鬟,不同的是通房是家奴,身契握于人手,而侍妾之流有的却非奴婢,多为乐籍出身,一般不能发卖,但也不乏被权贵们相互馈赠,得宠的自然锦衣玉食,不得宠的也就是个使唤差遣或者任人玩乐的侍女,一个不慎即被驱逐,毫无保障可言。
堂堂相府千金,竟然为了楚王抛却尊荣的身份,自甘为侍,也算是百年难遇的稀罕事。
也不知是哪些深知内情的人,对子若姑娘的惊世骇俗之举颇为认同,为她大说好话——“苏妃被余孽所掳,只怕不能幸保,说不定早已香消玉殒,楚王重情,至今不肯放弃搜救,但谁不心知肚明,这是无用功,秦七娘原本就得太皇太后心意,常有赞誉,又是相府嫡女,堪配楚王正妃,天家本欲赐婚的,哪知楚王誓不另娶,也不肯纳侧妃,应是还笃信苏妃有安返的一日,但楚王是独子,若真依了这誓言,岂不是后继无人?他父子二人是大隆重臣,圣上怎么忍见其香火无继,本是想坚持赐婚,七娘生怕楚王为难,劝服了圣上莫要强迫,又因心折楚王,才甘愿随他心愿,不求名份,只求相伴终生,这般至情至性的女子,实在让人感佩。”
民众们是善良人,多数不愿对处境可怜的弱质女子落井下石,被这言论影响,竟没人非议秦子若“恬不知耻”,而是感慨起至情至性来。
这要是天子赐婚旨意一下,楚王也不能抗旨不是?秦七娘是不愿看楚王为难,全心全意为之着想,甘于被家族所弃,受尽人言,又怎不让人赞叹?民众们都相信楚王会被子若姑娘的情深意重打动,就算对元配一心一意,终究是佳人已逝,待时间抹平痛失爱妻的伤痕,楚王终有一日会接受秦七娘的情意。
就如前人诗云“满目青山空念远,不如惜取眼前人”。
民众们是善解人意的,皇后娘娘却相当狂躁。
当秦子若决意要行这般恬不知耻、死缠烂打的计划时,第一个反对之人是她的母亲秦夫人,如珠如宝养大的闺女,怎能送与人为侍妾?就算对方是楚王也不行!今后她还怎么出去见人?脊梁骨都会被人戳断了,再说还有皇后娘娘,有个为人侍妾的妹妹,还怎么母仪天下?无奈秦相父子似乎拿定主意,非但不劝阻子若,还要配合行事,秦夫人孤掌难鸣,只好入宫去皇后面前哭诉。
忙着在妃嫔面前耀武扬威的皇后娘娘甚至不知天子曾经欲赐子若为虞沨侧妃一事,哪受得住这般五雷轰顶,她在坤仁宫,不能随意诏见秦相及右丞,只好拎了子若进来,二话不说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你疯了不成!竟自甘下贱到这般地步,祖父这般重视你,若不是你自己拿定了主意,他怎会应允?难怪你不依本宫之言,对苏三郎冷嘲热讽看不上眼,原来是一早对虞沨心生情意!你若是能成他的正妃,也算本事,侧妃已是丢尽秦家颜面,更何况现在,侍妾?你是要让秦家百年清誉尽毁!本宫就算豁出这条性命,也不能让你这般任性妄为!”
秦子若生生挨了一巴掌,满面平静,红肿着半张脸坦然直视皇后:“姐姐,您也清醒些吧,我的那番劝谏你若听入了耳,眼下也不会落得这般地步,贵为皇后,却无掌宫之权,您可知世人如何议论?却还念念不忘这些虚名儿……姐姐被国公夫人的花言巧语哄得心花怒放,受她蛊惑,想让我嫁给苏三,姐姐,您难道看不出苏家已是强弩之末?圣上迟早要将之铲除!”
“姐姐若是得圣上爱重,秦家何惧陈家?可是眼下,咱们还远远不到安枕无忧的时候。”
“圣上要铲除苏家已属不易,祖父为夺圣重,正苦心筹划此事,若争取显王父子支持,才有成算,更有!将来有楚王撑腰,就算圣上也会有所忌惮,不至过河拆桥,您当祖父为何允准我行此迫不得已之计,正是为了保全姐姐的后位!”
“我眼下虽是没名没份的侍妾,自甘低贱,却也能因而使得楚王怀愧,不至于太过抵触,楚王当着圣上之面称誓不另娶旁人,不纳妾室,今后苏氏若不能平安,也只与侍妾留下子嗣承继家传,苏氏必死无疑,楚王身边唯有我一人,即使没有名份,也与正妃无异,将来我的儿子也会继承王爵。”
“再说我有自信,待苏氏死讯确定,时长日久,终能赢取楚王诚心爱重,楚王妃的名份,我没有放弃,眼下的卑微只是暂时。”
“若姐姐担心我连累你,大可不必,我有安排,不会生出太过不利的言论,再者,祖父明面上也会将我驱逐,我再不是相府嫡女,所作所为,不至损毁家风,更不会牵连皇后娘娘蒙羞,娘娘今后大可声称没有子若这个妹妹。”
“今后荣辱,但凭我一人争取,我若成事,姐姐也算得益,更对家族无一害处。”
“今日一别,再见姐姐不知何时,姐姐好自为知,今后行事,多听母亲劝谏,莫再任性。”
皇后娘娘被这番不卑不亢掷地有声噎得瞪目结舌,眼看着秦子若头也不回的离开,到底没有再胡闹。
眼看皇后也不能阻止,秦夫人只能屈服于家里那些为权势二字,已经把仁义礼信彻底扯掉弃至茅坑的男人们步步逼迫,厚着脸皮恳求老王妃发发善心收容自家为了楚王闹得无处容身的女儿。
显王完全不曾料及堂堂相府竟能这般下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日很是为难地告诉虞沨:“你祖母心慈,看着秦氏女儿这般艰难,又想着子嗣……竟一口答应了下来。”
虞沨的态度再一次出乎显王所料:“答应就答应吧,楚王府还不至于养不起一个侍女。”
崭新出炉的这位楚王,连“侍妾”二字都避之不及。
“你真要把相府嫡女当作下人使唤?”显王愣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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