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三章 缱绻怀忧,病势日沉(1 / 2)
大长公主在选择福王这个孙女婿时,从未想过卫国公府又再牵涉到皇位争夺的漩涡中心,因为当年无论从哪一方面看,福王也没有继位的可能,太子之位虽说不是稳如泰山,但显而易见的是,先帝并没有意向立福王为储。
当初高祖驾崩,诸王争位,太宗是大长公主嫡亲兄长,她当然坚定立场。
太宗时因偏爱庶子康王,而欲立长,因为太皇太后也为严氏女,与大长公主历来交近,当时卫国公府也不可能袖手旁观,是以,诸多劝谏,才使太宗回心转意而立嫡子为储。
只没想到,眼下龙椅上虽有人在座,偏偏又出了垂帘监政,以致君国大权分握人手。
大长公主未必不知当今天子多疑自专,就算卫国公府忠心不二,也不能赢取信任,顶多也只是鸟尽弓藏的结局。
不说与太皇太后大半辈子以来的姑嫂情份,就因先帝确有监政之旨,将君国权柄暂交慈安宫掌握这一层原因,大长公主也不可能“逆上”,帮着天子夺势,而与太皇太后反目。
而虞沨分析得清楚,太皇太后一旦动了废位的决心,十有八九会扶尚是稚子的顺哥儿登位,至少在顺哥儿成年大婚之前,慈安宫便有名正言顺监政之权,而诸如卫国公等权臣,到时必然也能辅政。
倘若真是这个结果,卫国公府就不能淡出官场自顾逍遥。
眼下,就算太皇太后还未痛下决心,可天子不会善罢甘休,这对祖孙之间的矛盾势必会成鸿沟之势,无法填补。
演变到兵刀相见只是迟早。
可旖景认为似乎这不是“摊牌”的最好时机,依她对虞沨的了解,即使要解释今日诸多,大可以针对秦家为主要目的,不至于开诚布公早有“不臣”之心,而让祖母多少觉得有“嫁祸”天子的感觉,而迟疑不决。
大可等到“二圣”之间的矛盾进一步激化演恶,呈有你无我之势逼得太皇太后不得不痛下决心时才行这一步,因为到了那时,祖母不可能罔顾先帝遗旨,势必也是要站在慈安宫一方,而不像这时,产生为让顺哥儿位及九五而主动谋权的心虚。
王爷这番“迫不及待”让旖景颇觉怪异而隐隐担忧。
是以这晚,当她践约——总算一小段风波已过,原是答应去东郊别苑小住两日,正好七妹妹在月初也已出阁,八娘的婚期却在九月,许氏完全腾出手来,也不需旖景在协理事务,她也该到返回夫家的时候。
本是一切顺遂,可旖景却难免忧心,犹豫一番,还是没有再追问不放,毕竟这些日子以来虞沨一人要布置全局,实在废力废心,眼下既然已将计划知晓国公府,那么群策群力总归会让他大减负担,从这个层面来想,实为好事。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其实卫国公府并没有第二抉择,大长公主或许会因为“私欲”在先而略有愧意,可说到底,如果天子不是那么多疑自专而谨遵先帝遗旨步步为营,别说将来,便是眼下也到不了如此情势。
大长公主也不是迂腐之人,至于卫国公,那也从未受过“愚忠”的教育。
烦难会在短暂,但决断应当果敢。
旖景只是提起晓晓——眼下,太皇太后彻底为她正名,今后再不会有人借口她被掳一事而针对发难,也该将晓晓迎回了。
原本以为虞沨会详说计划——旖景知道他与西梁一直保持通信,究竟虞灏西有没答应主动交还晓晓,若还偏执不放,就该采取别的计策,横竖这时戚氏将晓晓暂作人质送去西梁的事已经遁序渐进地告诉了太皇太后,大可逼迫虞灏西就范,办法不是早想好的?
可虞沨却是一句:“是到时候了。”
就这么简单结束这个话题。
“好容易求得告假,容我清静这两日,晓晓的事是一桩,眼下太皇太后既然临朝,内阁怕是得忙碌起来,今后又将不得清闲,就这两日,先莫理论旁事可好?”王爷甚至恳求。
六月的晚间,星河晴朗,月色亮澈,暖风卷起浮香袭襟,他突然从身后将她搂在怀里,下巴搁在肩上,呼吸缠绵耳边,面前的一方澜池,照出天上玉兔,一片银粼微泛,莲叶似那绣裙,衬出芙蓉纤纤亭亭。
多少疑惑与隐隐担忧,就被悄然压藏在心底。
两日清闲,不过弹指之间。
白昼时日光炙烈,并不是游山赏水的好季节,两人便在翠竹环绕的茶室闲坐,一盏清茗,或者跽坐清谈,或者依偎着各自看书,听那风声下箫箫竹响,敞开着窗扇,由那日照影长深深浅浅。
待得傍晚,地上不再有蒸腾灼人的暑气,再共乘一骑去那郊外,看落日缓缓沉向山麓,一池瑟瑟的艳红,被夜色洗去浮华。
沿着湖水的长廊,雕漆相比当年又再斑驳古旧了一些,廊外的数座湖石上,却又新添了不少新词,两人驻足细看,争论两句优劣,是否新作还是旧题。
就到了离开前的一晚——毕竟虞沨位及亲王,又任着内阁学士,天子那时有意冷待他还能时时偷个清闲,眼下太皇太后临朝,又在旖景的事情上出了大力,分明又要重用虞沨示意,两日假后,王爷当然要参与朝会,别苑毕竟是在郊外,来往多有不便,旖景也不愿他日日折腾早起晚归。
却在膳后,王爷忽然有了对弈的兴致,高阁上设下一局,先是他占尽上风,旖景捏着枚棋子半天不知落于何处,王爷倒“狂妄”,伸了个畅快的懒腰:“我先下去沐浴,待得归来,王妃若依然一筹莫展,便算输了。”
归来时霞照仍在天边,虽然已经浅淡了。
晦暗下去的天光里,王妃眉开眼笑得意洋洋,显然是找到了应对之策。
王爷颇有些不信的模样,过去一瞧,便就慎重起来,两人又你来我往了一番,纵横间黑白胶着。
不知不觉,夜色便已弥漫,水天苍暮,山峦绰约。
王妃亲手点了灯,移到棋案前,抬眸一看,便见王爷散着半肩长发,眉头锁了个扣,指掌间的一枚黑子不再抛握了,一动不动地捏在两指之间。
旖景还以颜色:“我也下去沐浴,待得归来,王爷若依然一筹莫展,便算输了。”兴灾乐祸地走了。
归来时,远天唯一那线霓光也被幽黯吞噬,星河已渐璀璨,婵娟姗姗高出竹梢。
高阁上烛照摇曳,榻上的人却成了半靠,长目轻阖,却是睡了过去。
那一局棋,显然仍是未解。
旖景稍稍蹙眉,轻触他的手掌,却是一片寒凉。
“远扬。”声音里未免带着些焦急与疑惑。
虞沨这才睁眼,未知是否月色映照得,脸上苍白。
目光有一瞬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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