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诸君疑世终囚卿(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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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人见到闯进梦殿的两人,并不急于逃走,黑雾下的一双眼睛盯着阿黎,如同在看一只唾手可得的猎物。

祖兮当即冲向那神秘人,出手逼退了他,两人缠斗在一处,阿黎立刻冲向歪倒在梦殿中央的周翊,“六师兄,六师兄你醒醒,我是阿黎,你不要吓我。”

她将周翊扶起,带着一丝希冀,惶恐不安地看着他毫无生气的脸,想要将他唤醒,却得不到回应。

颤抖着手,阿黎伸手摸向那带着掐痕的颈侧,触不到一丝动静。

“不,师兄……”阿黎抓着他的衣衫,死死咬住唇,一丝殷红顺着唇角滑落。

她蓦地抬头,看向那包裹在黑雾中的神秘人,又是他,在伏羲城时也是他,他到底是谁!

阿黎召出何夕,轻轻将周翊放下,眸中带着仇恨与怒火,执笔冲向了那神秘人。

那神秘人本就在祖兮手下略有败势,见阿黎冲过来,阵脚微乱,便是抽身后退。黑雾愈加浓重,阿黎看出他又想逃,便一笔书“杀”字,打入那黑雾之中。

那黑衣人也便在下一刻,消失了踪影,也不知刚才那一字是否击中了他。

凶手逃走,不知去向,祖兮冲出梦殿,去请神机天尊与妙药仙君。

阿黎跪倒在地,何夕滚落,她看着面前毫无生息的周翊,整颗心如同被无形之手,狠狠握住。

明明,昨夜还入了自己梦境的六师兄,今日,却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首。那个曾经遗憾在现世不能护着自己,发誓定会护她梦中无忧的师兄,今后便是,再也无法护她了……

“阿黎,静心!诸知噩梦,散!”

“阿黎,好久不见。”

“若是累了,便歇一歇,你尚有这么多师兄护着你,天塌下来也是能顶住的。”

“我虽不能在现世护着你,但可护你梦中无忧无难。”

……

如今那人,食言了。

一袭黑衣之人步入梦殿,见到地上失了生气的周翊,又看到跪坐一旁的阿黎,淡漠的脸上未起波澜。

其后祖兮带领妙药仙君进入梦殿,那仙君查看了周翊,便是沉重地摇了摇头。

祖兮蹙眉,看向了束修,拱手,“师父……”

“生死由命,天道不可乱,无法可救,罢了吧。”束修垂眸看着周翊,终是一声长叹,“禀告天帝,葬虚元,封梦殿。”

“那凶手呢!”阿黎徒然抬首,赤红着双目看向束修,双唇殷红带着血迹。

束修再度瞧了阿黎一眼,“查。”留下如此一字,便转身拂袖而去。

“阿黎,起来吧。”祖兮来到她身边,蹲下身想要将她扶起,却见到那嘴角的血迹,蹙了蹙眉。

“大师兄,我一定要找出那神秘人,为六师兄报仇!”阿黎拿回何夕,紧紧地握在手里,眸中尽是仇恨。

祖兮瞧见了她的眼神,又回首看向周翊的尸身,一双碧眸,终是再度冷了下来,如凌冬霜寒,带着肃杀之气。

得知此事的天帝,沉默思索了片刻,便下令,将周翊以仙君之礼,葬入天界虚元境,并下令,由神机天尊座下第五弟子——坤目仙君乔冰仙,调查此事,离乱天君元非笑从旁协助,捉拿凶手。

天界虚元境内,漫天迷雾,可见不过丈余。

送葬之人为其师——神机天尊束修、其同门十二人,共十三人,护棺随行仙婢三十六名。

周翊是掌管睡梦之仙,常年沉于梦境,不曾结识过其他人,也便唯有他们这些同门,送他最后一程。

阿黎抬头看着那些缥缈的白色,又想起了梦中的那处云上仙境,如此美丽,令人静心。

可惜此处的云,不会化作白兔、猫儿,此处的天,不会掷棋为星、划棋为月,亦不会有那柔声轻笑的人,等着她入梦……

伸手拘一片云雾,便只见那白色自指尖溜走,烟消云散去。

或许他会喜欢这处坟冢,如此像他的云上仙境。

镶银雕花水晶棺,封着那半魔半仙之人,被送入了虚元境中无活物能踏足的埋仙地,众人站在云海边缘,目送晶棺渐渐远去。

结束了葬礼,众人退出虚元境,在离开之前,阿黎再度回首看了一眼雾海深处,仍旧是一片白茫之色,但恍惚之中,浓雾后一个庞大的影子静静走过。

云雾无风散开,阿黎看到一个墨色的巨兽,如龙如虎、如鹰如马,墨鬃如画,乌鳞如镜,一双兽瞳明光如炬。在它的身侧,尚还有一个渺小的身影,那是个一身白衣的小小少年,墨发随着步子轻轻舞动。

他们并未看向此处,只是兀自向着虚元境深处走去,轻飘的身影包裹在缭绕云雾之中,如同谪世仙人,超脱此世,羽化而去。

转眼,浓重的雾再度隐去了他们的身影,一片渺茫之中,阿黎只觉这一切都是幻觉,如一场梦,梦中,遇到了不存于世间之人。而她也多想,这一切真的就是一场梦,梦醒了,周翊还会笑着告诉她,她又做了噩梦。

没错啊,哪怕是一直陪在身边之人,也说不定会在某一天,突然间,消失不见,再也寻不到了……

回到神机境,祖兮告知众师兄弟,按照礼数,今日还需作白宴,以酒为周翊送行。

阿黎从没想到,时隔四百年的师门重聚,竟是在其中一位师兄的祭礼之上。

神机殿中依次坐下,左翎最后落座,坐在阿黎身侧,因右眼视红,重新戴上了面具。席间气氛有些沉重,束修一言不发,只将一杯酒撒于面前的地面上,又兀自饮了一杯酒,将酒杯握在手中把玩。

祖兮带领着众师弟,以酒撒地,送上了祭词,阿黎望着神机境透蓝的天空,紧握着酒杯的手用力不慎,便是捏碎了,碎片的锋刃刺入掌心,流出赤红的血,滴落在地上,混入酒水,而她却浑然不觉。

“阿黎,松手!”祖兮见到了,蹙眉几步走近,抓过阿黎的手掰开来,那刺目的鲜红便映入眼中,“你便是又如此不爱惜自己!”

阿黎低头看自己的手掌,似乎这才觉出痛来,“我是不小心……想了些事,走神了……”

“想何事会让你连痛都不觉?”左翎将阿黎的手从祖兮那处夺过来,仔细挑出了碎片,并自怀中取出一块绢布,细细包扎了,“莫不可再如此。”

“无碍。”阿黎抽回手,回了自己的位置,诸位弟子也各回了位置。

束修虽一直在位上未动,视线却随着阿黎动了动,见她坐下,垂眸看了一眼地面上的血迹,手上的动作滞住了片刻。

“师兄师弟们放心,我一定会找出凶手,以祭六师弟在天之灵。”青衫之人自席间站起,白玉簪挽起泼墨青丝,一双眸如夜色琉璃,闪着悠悠的光。他便是神机天尊第五弟子,天界坤目仙君——乔冰仙,乃是自人界得道飞升的凡人,一双乾坤明目可望见五湖四海、八荒大泽。

“不知是何方妖魔,竟敢对我们神机境的师兄弟下手,我本就云游四海,若是五师弟有何线索,务必告知,我定知无不言。”坐于乔冰仙对面的锦衣男子也站起身,紧攥着手中折扇。他乃是第五弟子,亦是灵界风华灵君之子,一心做一云游散仙,游历世间。

此话之后,诸位弟子都再度起身,共同举杯,一饮而尽。

阿黎饮了,只觉不够,转而抓起了一旁的酒坛,仰首向喉中灌去。

“阿黎!”祖兮以仙力击中阿黎手中酒坛,瓷坛应声而碎,醇香剔透的酒水尽数洒落,打湿了阿黎的一袭墨衫。

手上的伤口再度流出血来,染红了那块白绢,阿黎将手中碎片丢在地上,“大师兄,抱歉,我有些累了。”随后她便兀自转身走出了大殿,步子有些摇晃。

左翎追了上去,乔冰仙放下手里的酒杯,出了席位,“大师兄,我去看看阿黎。”随后便也追出了大殿。

束修仍旧是未发一言,安静地将酒杯放在桌上,一旁的元非笑便为他掌上了酒,“阿黎亲眼见六师弟遇害,难免情绪不稳,失了礼数,师父当是不会怪她的吧。”

“……”束修再度拿起酒杯,瞧着杯中荡漾的酒水,“自然。”

离开神机殿的阿黎,飞身而起前往了温泉谷,她钻入那巨大灵树的树冠之中,找到一处枝杈坐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需要一处安静的地方,一段安静的时间,来思考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又是否会是融意说的那样,自己不属于六道的命格,注定造就悲哀。

莫非这一切、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悲伤之事,都是因自己,才会仓皇落幕?

想来,竟或许真的是如此……

若是七兮没有遇到阿黎,便不会被她带入人间,便不会遇到那异兽,也便不会死;

若是陆与莘没有遇到阿黎,或许就依然还作为云灵女君,逍遥自在;

若是岑霏儿没有遇到阿黎,或许东方雪楼就不会被控制,九头蛇就不会被放出,她便也不会死,东方雪楼也依旧是小皇帝;

若是慕知没有遇到阿黎,或许她这一世就能够与仇君珧白头偕老;

若是周翊没有遇到阿黎,或许……

这一切,会是她的错吗,她是否本就不该诞生于这世上,为这世间带来无尽灾祸,或许,早在自己诞生那日,便应听由天帝,将自己抹杀,此时便应是六界太平,众生乐福。

但……

阿黎咬唇,她不甘心。

“阿黎。”树下,柔和的声音响起,阿黎低头看去,见到了那一袭青衫的人,他正仰首看着她,“可愿与我谈谈?”

“五师兄……”

乔冰仙飞身而起,坐到阿黎身边,“我知你心中难过,我亦是如此,相信各位师兄师弟也是,我们也是会担心你。”

“不,师兄,我心中不只是难过,”阿黎摇了摇头,“还有恐惧。”

“为何恐惧?”乔冰仙转念想到了那神秘凶手,“莫非是在怕那凶手?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师妹,何时如此胆小了?”

“并非胆小而恐惧。”阿黎再度摇头,揪了揪衣角,“算了,那大概也是一种胆小吧。”

“莫要害怕,阿黎,师兄们都会保护你的,我也定然会找到那凶手,为六师弟讨回公道。”乔冰仙抬手,轻柔地抚了抚阿黎的头,“天帝派我调查此事,我一直想找机会细问你一些事,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黎垂下头,“那日……我本欲去看看六师兄醒了没有,途中遇到大师兄,便一同去了。到梦殿的时候,见到侍童倒在门前,就冲进了殿中,那神秘人就已经在殿中,扼死了六师兄,我也无力救他了……”

“你可见到那神秘人的模样?”乔冰仙问道。

阿黎遗憾摇头,“见不到,那神秘人周身笼罩着黑雾,但依照身形,应是一身形高挑的男子。”

乔冰仙闻言为难地叹了口气,“如此,线索实在太少。”

“我曾在人间见过那神秘人,那时我于人界护一人,他便是出现过作乱,有那黑雾护着,来去无踪,我也没能抓到他。”阿黎想起了在人界时遇到那神秘人的事,便讲与乔冰仙。

“这神秘人到底有何目的?六师弟向来不与外人接触,又怎么会招惹到仇家。”乔冰仙自然清楚,周翊常年行走于梦境之中,百年才会清醒一次,清醒的日子也不过半月,况且每次都是于神机境,几位师兄弟陪着渡过的,他从未接触过外人,自然也是不会与谁结下仇怨。

“我也不知,但或许,是我的错……”阿黎想起那个夜晚,隔着一道火墙,那神秘人所说的话。

乔冰仙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是你的错,阿黎,这六界之大,有太多东西是我们所不能理解的。是非对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任谁也不知道,自己又是否身处迷局之中。但至少,我们可以无限追求真相,不要总是将错归咎于自己,那会绊住你的脚步。”

“我知道了。”阿黎轻轻颔首。

“若是心情好些,还是回去吧,你这样跑出来,大家都会担心。”

“师兄你先回去吧,我想独自一人待一会儿。”阿黎轻叹,“大师兄也是不许我多饮酒的。”

乔冰仙再度抚了抚阿黎的脑袋,轻柔地笑,“早些回去,好好休息,莫要再想那么多了,交给师兄来做就好,我定会抓住那神秘人的。”

“好。”阿黎勉强笑了笑。

乔冰仙无奈瞧着阿黎脸上那丑死人的笑,纵身跃下灵树,平稳落在地上。他回首再看了一眼阿黎,向她轻轻挥手,才缓步离开了温泉谷。

他走后,阿黎未在温泉谷待很久,约莫半个时辰,猜测白宴应是已结束,便跃下灵书,散着步回了神机殿。

当晚,阿黎又做了噩梦,她梦到各位师兄、兄长、左翎、姜音、令狐晔、织娘,甚至是封梓,他们都倒在血泊之中,而那神秘人正掐着她的脖颈,而她一动也不能动,几乎快要窒息。

忽而血泊中的那些人都动了,站起身来,浑身沾满血迹,他们都带着仇恨看向阿黎。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是你害死了我们……”

“全是你的错,你就不该诞生……”

“当初便应该杀了你……”

“你这诡异之女!”

“你为什么要出现!”

“是你……”

“都是因为你……”

恐惧,无尽的恐惧席卷了她,那些如同魔掌的声音,化作一个个文字刻在她的心上,他们在怨恨、在愤怒,他们言语中的每一把刀,都精准地刺中了阿黎的痛处,痛的几乎要窒息。

阿黎知道,这是一场梦,一场沉眠之中的噩梦,过去,这样的噩梦,都会有一个人为她挥手驱散,而如今,那人也穿着一身血衣,站在那里,仇恨地盯着她。

“师兄……”阿黎艰难地开口,“不要走……”

一阵腥风吹过,包裹着神秘人的黑雾突然散开,露出了一张狰狞如野兽的面孔,他嘶吼着发出刺耳的声音,随后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向了她。

阿黎瞬间便惊醒了,浑身刺痛,如同被群蚁啃咬,她蜷缩起身子,片刻后,这痛感才散去。

这便是她的噩梦,会真实地对她的身体造成影响的噩梦,如同成为了现实。

从今以后,这覆眼即现的噩梦,真的要由她自己来面对了。

整整七日的时间过去,乔冰仙还是未能找到杀害周翊的凶手,这日在天宫正殿,诸位天君、仙君议事,乔冰仙汇报此事毫无进展时,一位仙君站了出来,说怀疑束黎便是凶手。

他说束黎本就身世诡谲,品性不善,当日又是她率先发现周翊遇害,恐怕是自己所做,编造谎言。

此话一出,众君哗然,皆起纷纷议论,但御礼天君祖兮却将那仙君当众驳回,他说那日是他与束黎一同抵达的梦殿,亲眼见到那神秘人,此事与她无关。

那仙君见了祖兮,面上微惧,却还是壮着胆说了一句,“祖兮天君是束黎师兄,自然护着她,是否包庇于她也未可知。”

祖兮将要发怒,天帝便开口,制止了众君的议论。元非笑与乔冰仙也走出,站与祖兮身边,一同向天帝说,他们是看着束黎长大的,她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最为清楚,绝非那位仙君所说的不善之辈,此事也定与她无关,她是绝不会伤害周翊的。

天帝公正,言说既有祖兮为证,那仙君怀疑束黎并无证据,便不可作数。如此,才压下此事,但那仙君的猜测也于众君的心中,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而后这颗种子,便在当晚,那仙君于自己殿中被杀害之后,生根发芽。

一直待在神机境暗中调查的阿黎,听闻此事,便知自己的嫌疑是会更大,她并不明白那神秘人到底有什么意图,大言不惭说她是属于他的,而后又害他师兄,如今又杀了怀疑她的仙君,将矛头指到她的身上。

他还想做什么,还要害谁?

阿黎手中也并无进展,她的卜算之力有异,也无法主动预见将来之事。阿黎咬唇,如此,便只能去求父尊了。

她赶去束修的书房中,见他正静静地翻看一卷竹简,淡漠的神色令阿黎心中颤了颤,她几步上前,躬身施礼,“阿黎见过父尊。”

束修并未瞧她,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何事?”

“阿黎想求父尊,勘察天机,找到那杀害六师兄的神秘凶手。”阿黎不仅未起身,更是跪在了束修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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