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死而复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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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丁若羽急匆匆赶至,一切都已经结束。

她跳下那匹已累得口吐白沫的马,毫不犹豫冲进镇魔塔废墟旁的裂隙中。

眼前的人间地狱,已不足以用惨烈来形容。碎落满地的骨头和器官,药人与天兵互相撕咬拼斗后的残骸,一滩又一滩汇聚成河的红色或绿色血液,腥臭无比的腐尸上成群飞过的苍蝇……

地狱尽头,挂着摇摇欲坠的幽冥殿牌匾下,是一片罪孽的火海,惨不忍视。

火焰深处,又会有什么?

“沐火!沐火!”焦黑的岩石旁,陈岚在尖声叫喊,状若疯癫。跌跌撞撞间,硬是挣开了岁寒双臂的束缚,失魂落魄地欲冲入那团狰狞诡秘的地狱烈火中……

丁若羽心知不妙,飞身而上,一个手刀将她劈晕,甩袖送回岁寒怀内,自己却步履沉重地走了进去。

她没有看到那个人。

丁若羽神色冰冷决绝,活着的人自顾不暇,亦无一人上前去拦这戴着幕离身份不明的女子。还未走几步,一跟柱子在后方塌了下来,火星四射,逐渐连成一道火墙,彻底将她隔绝开来。

“说好了要回来的,你到底在哪?”她扔掉幕离,疯了般一处处翻找,衣角被浓烟熏得焦黑,连头发也烫蜷了起来。

她从不知自己对他的执念会如此强烈。

“兄长……”

眼眸干涩,如坠地狱,却毫不停歇掠入前方那一大片火焰中。

一块坍塌的横梁后,她隐约瞧见了一角素白。丁若羽凝聚念力,操控着火焰分开成一道将将能使之通过的裂隙,飞快跨了进去。掀开前方烧焦的屏风,她终于看到墙角断壁处浑身血迹的白衣男子。

他的衣衫被鲜血与炭灰染得斑驳不堪,双眼紧闭,像陷入了沉睡,温和又美好的脸庞静谧安宁,仿佛周围什么也没有发生。

可是,总有哪里不对……

目光下移,她瞬间僵住。

离泓已经不再是那个完美无缺的男子了……

烟气氤氲中,血色遮掩处,他双腿齐膝而断!

丁若羽悲痛欲绝,掩着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望着铺天盖地的火势,毅然咬住唇角,踏入火堆之中。

他们之间,尚隔着条半尺来高的火线。

被浓烟熏昏的白衣男子仿佛感应到什么,倏地睁开双眸,错愕地看到了扯断衣角从火线上踏过的丁若羽。

“回去!”他被烟呛得不停咳嗽着,双臂拥住她,扑打着她身上的火星,“这里不是你该来的……”

他像在自责那时没将她送到更远的地方,轻轻将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叹息着说:“为什么要找来?”

“骗子!”丁若羽仰起头,捧住他惨白冰冷的脸颊,神情严肃道,“我才只十五岁,离约定还差三年。”

“不是说过了会回来,你等我……”白衣男子无奈摇头,素来善于伪装的眸子望着怀中少女,终于褪去冷傲的外壳,流转过阵阵从未有过的痛楚。

丁若羽却打断他,清冷的容颜,带着冰消雪融般的浅笑:“有些事,是时候让我知道了。”

干裂的唇微微颤抖,许久,他低叹道:“其实,我真正的名字叫做浮舟,是天族的公主。”

丁若羽双眸圆瞪,虽已有所准备,还是惊讶过度,脑中一片空白。她幻想过无数种情况,却从不敢猜测,他骨子里会是个女子。

不久前的梦境里,她得知那另一个自己,亦自称为天族公主,莫非……

果然,他幽幽叹着,抱住她,苦笑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与你……是拥有不同躯壳的同一个人。”

“所以,我永远不可能给你男女之间的情感,却依然深爱着你。”白衣男子看着仍在燃烧的烈火,对她解释道,“当年我的一半魂魄被天运阁破坏,四散于三界各处,而另一半,在幽冥殿利用了离泓的肢体才得以重生。逃出魔域的百年间,我集齐了各地散落的魂魄碎片想让自己恢复原状,却找不到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难道是我?”丁若羽道。

“没错,”浮舟轻轻笑了起来,“你被老司命藏了起来,后又藉由徐初雪十月怀胎转生。我将你带在身旁,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吞噬掉你的魂魄,变回真正的自己。”

“可是,我竟下不了手……”他忽然伸手入怀,心口有殷红的血迹洇出,取了一粒冰冷刺骨的珠子喂给她,声音愈发虚弱道,“吞下。”

丁若羽吞下时突然浑身僵硬。

抱住自己的冰冷的身躯逐渐开始变得滚烫,但这种发烫所伴随的变化,却是他那已不完整的躯壳正在渐渐沙化。她不在乎方才服用了什么,只知此刻到了最后的诀别。

“不光下不了手,还做了个不知是对还是错的决定,我想让你吞掉我。”直到最终,浮舟仍对她耍了心眼,“方才你服下的,是我的晶核。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代替我,活下去……”

他拥紧怀中的另一个自己。在遇上她之前,他从不辨何为善恶,做任何事都不择手段,甚至会草菅人命。可是她改变了他,让他渐渐明白,比达到目的更重要的,是拥有人心。

所以,生来集合了本体所有野心与恶念的他,甘愿将主导权交还给内心温暖、体贴细致的她。

眼前被烟熏得火辣辣一阵涩痛,朦胧中,面前男子化作一地白沙。

丁若羽怔怔捧起地上的白沙,突然惨笑起来,笑声苍凉凄厉如夜枭。

直到此刻,心痛得都要碎裂化为齑粉,却还是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她从未如此刻般厌憎这个无血无泪的自己。

她的半个世界,终成一地残沙,唯剩那件遍染鲜血的白衣,证明曾有一位风姿绝代的人物来过这尘世。

外间的烈火犹在继续张牙舞爪咆哮,不知还要再烧几天几夜才肯停歇?

丁若羽不知道,甚至不知自己已在这人间地狱呆了多久。

她全然放空,亦完全忘却浑身刺骨的疼痛与疲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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