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抄家(1 / 2)
最让赵白城担心的,倒并不是下次脱臼何时到来。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还没到一个星期手指就好得差不多了,蜥蜴般的恢复能力似乎比以前更强。
自己死,虫子也跟着死,这一点赵白城觉得它们应该知道。从四年前开始折腾的那天起,每晚爬满身体的淤青都会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消退,他现在只是头痛以后该怎么满足这些天杀的虫子——猎物从畜生变成了人,虽然说没弄死,但现在也算尝过滋味了,以后万一要是只有杀人伤人才能让它们舒坦,那该怎么办?
就如同泄了气的二师兄,赵白城连兽夹都懒得下了,怏怏地回了村。到了村口,他正琢磨着晚上是不是该去胡彪家门口下个套,远远只见一大帮人往宁老大家走去了,其中一个穿警服的分外显眼。赵白城赶紧跟了过去,还没进院子就听见宁老大在沉声招呼:“小蛮她妈,给老高泡杯茶。”
“客气啥,我坐坐就走,坐坐就走!”穿警服那人笑得很古怪,嗓子里仿佛噎了口痰,不断发出“呃呃”动静,就像被一脚踢中胃的老狗在往外呕东西。
赵白城记得这个动静,脚下停了停,站在门外没进去。
是高瘸子。
高某人今年四十出头,原本在乌岭煤矿保卫科当科长,后来不知道去哪路神仙门上烧了香,调到乌岭派出所干起了片警。高瘸子还在矿上时口碑极差,常有些毛贼在井口仓库偷东西,他就算撞上了也只当没见,转个身五五分账。赵白城前几年在胡金花家常吃不饱,隔三岔五便去煤矿食堂偷锅巴吃,大师傅见他可怜也就睁一眼闭一眼,有时候心情好了还给夹上两块大肥肉吃。
有一回高瘸子正好碰上赵白城从食堂出来,手里还捏了个锅巴角,二话不说上去就一个大鞭腿,动作比不瘸的还要利落。赵白城被踢得连滚几滚,一头撞在墙角满脸是血,爬起来后知道管事的来了,连血都没擦,一口便把那点锅巴吞下肚去。高瘸子见他竟是不哭,“呃呃”冷笑几声,竖起大拇指倒指着自己鼻子,恶狠狠道:“回去跟你家大人说,你是被高爷打的!以后再敢来矿上偷吃的,老子扒你的皮!”
赵白城向来记仇,从此那狗吐般的笑声便深深留在记忆当中,再难抹去。高瘸子自从穿上警服,有事没事便骑着自行车下农村转悠,开小煤窑的没几个干净,从山里往外拉木头的外地老板也是油水十足,他自然不肯闲着。赵白城偷偷跟过他几次,想砸个石头把***脑袋干豁,可总没能找到机会。等到被虫子缠上了身,更成了过江的泥菩萨,很少会有空想其他事情,今天冷不防撞上仇人,全身已是腾腾地热了起来。
跟高瘸子一起来的十多个壮汉连堂屋都快站满了,但宁老大却好像没见着似的,就只让老婆端了一杯茶上来。等高瘸子架起二郎腿,吹了吹茶叶抿了几口,宁老大递了根烟过去,淡淡道:“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难得在家闲一天,倒还真是巧了。”
“知道宁哥你是忙人,瞅准了才来的。”高瘸子皮笑肉不笑,向旁边那些汉子努了努嘴,“苦主告到所里去了,说你家老五捅了人,还抢钱,我就跟着来看看。”
“还有这种事,我咋不知道?”宁老大就仿佛对方说的是别人,从语气都表情都没有半点变化。
高瘸子一拍大腿,龇出满口黄牙,“我也不信啊!今年全国严打,咱们黑水省各个局各个所都是有指标的,老五虽说脾气躁了点,但就凭你们家的条件,怎么也没道理闯这种祸啊!”
宁老大点点头,咧了咧嘴,“你是个明白人。”
“我兄弟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难不成自己捅了自己两刀来讹人?”一个肤色黝黑的中年汉子冷冷插话,脸上煞气重得像是刚被人掘了祖坟,“宁老五呢?我们刚去的他家,没找着人,你这边要是藏着掖着,别怪老子不客气!”
“这傻b玩意是谁?以前好像没见过啊!”宁老大仍在看着高瘸子,似乎他是现在唯一能听得懂人话的一个。
高瘸子一呆,没想到胡家来了这么些人,连抄家的势头都摆出来了。宁老大不但不怕,反而冒出了这么一句。
那中年汉子一张脸黑得已经发亮,冲到宁老大跟前,举起了拳头,“**你……”
到底要操什么他却没能说出来——不是不想说,而是没法说。宁老大一翻腕,一抬手,放血条已像是变戏法一样顶上他的喉咙,刀尖瞬间扎破皮肤,一滴硕大的血珠直滚而下,在皮肤上如细蛇般蜿蜒。
“有话好好说,怎么动起刀来了?快放手!”高瘸子站了起来。
宁老大没搭茬,盯着中年汉子笑笑,“你贵姓?”
他突然客气起来的态度并没有让对方感觉到放松愉快,那中年汉子被刀尖一点点顶着踮起了脚,不敢退,也不敢再骂,从喉咙里挤出哼哼唧唧的回答:“老子姓胡,叫胡猛!”
“哦,金花的亲大哥啊!”宁老大只提胡金花,却没提胡彪,刀子依旧顶得四平八稳,“这井水不犯河水的,你带着人跑到我家来发的哪门子飙?姓宁的奉公守法,凭手艺混饭吃,也没得罪过谁啊!”
“跟你没关系,是宁老五干的好事!”胡猛看到宁老大媳妇已经从厨房摸了菜刀出来,一改前面替高瘸子倒茶时低眉顺眼的模样,心头不由更寒。与他同来的那帮人投鼠忌器,也都站着没动。
“我都不敢干的事,我家老五会干吗?好端端的日子不过,牢饭就那么好吃吗?”宁老大一字一句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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