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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陶这几年养成了一个走哪都带书的习惯,不管正在读的书多厚多重,她都会塞在行李箱里。这段时间,苏陶正在读《霍乱时期的爱情》,书是回来前在海市的一间书店里买的。

在书店看到这本书的时候,苏陶就想起了简行,那时候他不建议她看这本书,他说不适合他们那个年纪看。当时的苏陶也不好奇欣然接受建议,现在的她想读却不是因为故事,仅仅因为这书和简行有那么一点关联。

简行给苏陶分享的最后一本书是在他们二十二岁那年年末,很有名,茨维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苏陶熬夜读完,心情难以平复,因为她相信世界上有那么强烈的情感,她自己就有。

凌晨两点多,苏陶合上书给简行发信息,她和他表白说:“简行,我真的很爱你。”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她分明有很多感触很多想说的话,想表达这几年的分离对她来说很不容易。但最终她趴在被窝里只说了这句话。

简行也还没有睡,他收到苏陶这条短信看了很久,他不由微笑,感觉再困难也值得了。

十八岁到二十三岁,对简行来说是个困难时期,他的选择都比同龄人来得早。

在十八岁,大部分人只管庆祝高考结束期盼大学就可以的时候,简行面临着一个很现实的选择,他的家庭很严肃希望他考虑他和女朋友的关系。

简家父母算开明,但不是没有底线和原则的,基于简行不愿意和苏陶分手,两人又处在分离状态,简言之和王明泽的处理态度比较温和。简言之和简行谈让苏陶放弃当演员的事情。

简言之认为人和人之间有合适不合适,职业和职业之间也是有的。在对演员这点上,简言之是赞同王翰林的观点的,演员这个职业是非多过一般的职业,不稳定因素多。简言之建议简行如果要长远发展,应该乘早让苏陶转行。

简言之的话乍一听很有道理,他没有劝分,只给了意见。而简行因为这个建议思考了很久,他躺床上的时候想,坐车的时候想,散打训练的时候也想。那年的夏天特别热,仿佛把简行高考后的喜悦都晒干了,蒸发了。

苏陶从西藏给简行打电话,她有高原反应,头疼难受了很多天。电话里,她的声音很虚弱但是语调很雀跃。那段时间,简行听到苏陶的声音都有种负疚感,因为他当时有在考虑简言之的建议。简行第一次发现勇气原来是件那么难的事情,他也看到自己在情感上的某一部分是陌生的他自己,那部分是优柔寡断的。简行曾经质问苏津南想不清楚他自己的感情,也能有把握去判断该不该帮助同学,曾经很多取舍在他那都是非常明确的。但对喜欢的人,他发现取舍真的很难。

但简行或许在内心深处是接受了简言之的建议的,比起他的抱负,苏陶的梦想似乎是显得比较渺小,即便苏陶很热爱。所以,等苏陶慢慢适应了高原反应,她在电话里恢复了活跃,简行曾几度想开口和苏陶商量这件事情。

但简行还没有开口说出来,苏陶那边先不经意抛给他一个问题,她问他:“简行,你以后要从政,那你的政治理想是什么?你好像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你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简行停顿了会,问道。

“以前没有意识到我们都是活在政权体制下面的,感觉政治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今天拍戏的时候,卢老师给我说了很多□□时候的事情,那时候说错一句话都会惹麻烦。卢老师以前被人□□过,就因为他以前在戏台上说过一句台词姓毛可不好。”苏陶告诉简行。她在拍的电影叫《孤独旅人》,但不是去西藏朝圣净化心灵的电影。故事是说一个藏族老人捡到并收养了一个汉族女婴,女孩长大又被父母寻回。女孩斗大的汉字不认识,但很想读书,父母就用送孩子去读书为条件诱惑女孩和他们走,女孩很心动又舍不得爷爷陷入了为难里。爷爷知道女孩的心事,劝走了女孩。但女孩回到父母亲身边生活的并不好,因为学习水平完全不符合她的年纪。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去上小学,受到了同学嘲笑,和父母的语言也不通,异常孤独。爷爷知道了这事,孤身一人踏上了探亲的路。爷爷也不太懂汉语,没有人翻译,一路磕磕碰碰才见到女孩。但爷爷的到来也不能解决实质的问题,他不能帮女孩马上融入汉族生活,也不能带女孩再回去藏族,因为一路走来的爷爷看到了时代和社会的变化。融合和接受的过程,注定是要个人自己去独立完成的。

这部电影核心内容是民族融合,苏陶所说的卢老师说过一句话,他说人的言行举止其实都是受政策影响的,只是有的人都不自知而已。卢老师的感受来自电影也来自□□时期人性的魔化。可以说,苏陶每次在拍摄过程中都能学到和体会到很多,她都迫不及待想和简行分享,她还想告诉简行:“我以前都没有意识到你的从政理想很伟大啊,简行。所以,你的政治理想是什么啊?”

“消除偏见让人生更公平。”简行告诉苏陶。

苏陶听了简行的话,很高兴,她说:“真好!”

简行却不高兴,因为当他在这一刻说出自己的政治理想的时候,他发现他自己也完全做不到,因为他正想要对苏陶不公平。而这种不公平背后的实质原因就是他也对苏陶所选的演员职业有所偏见,他觉得她的梦想不及他的理想伟大。而这想法本身和他的理想是矛盾的,但也是不矛盾的,一个是思想一个是手段。只是十八岁,年少清高的简行是个崇高理想主义者,他到底不能容忍自己做出这种事情,尤其还是对苏陶。

所以,简行最终没有说出来,他只是试探问了苏陶一个宽泛的问题:“苏陶,如果不演戏,你想做什么?”

“不知道,我现在只想演戏。”苏陶不假思索笑说道。

简行没说什么,他有一种无力感,也有一些痛苦。他再次感受到自己能力的局限性,因为他一时分不清楚既让苏陶实现梦想也让他自己实现理想,还要他们一直在一起这件事情,是贪心还是可以实现的梦想。

十九岁到二十一岁,简行有一段很长的迷茫期。而那段时间,苏陶正在飞快成长,简行感到自己很缓慢,他有点失去信心,不知道怎么样决定是正确的。尤其当简行知道王翰林去找了苏津南,企图劝退苏陶的时候,他感到愤怒和不满,可他也只能如此。当面对为他以后从政道路上铺路,拥有人脉和权威的外公,经过一番争吵后,简行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是,什么也做不了。

简行会知道王翰林背后搞动作的事情,是因为李岳灵。李岳灵这个女孩就是李勤纽的女儿,王翰林心里比较中意的孙媳妇人选。

简行和李岳灵虽然认识很多年,但在他九岁之后就没有见过李岳灵,再见是在二十岁那年。李岳灵从加拿大回来,正赶上简言之五十岁生日,她和李勤纽一起来参加简家的生日宴会。

李岳灵再见到简行很开心,因为她经常听李勤纽提起他,也还记得小时候懵懂爱慕简行的感受,所以她喜欢他就像再见钟情。

李岳灵聪明自信,她知道简行有女朋友,更知道简家和王翰林对简行恋情的态度,她也相信简行和苏陶走不长久,只是年少的恋情比较难以割舍而已。

李岳灵追简行追的很紧,经常跟着他去图书馆学习。李岳灵一度以为自己很了解简行,她见他没有去探望苏陶,苏陶也没有来见简行,两人的感情肯定在变淡,直到她开玩笑似地把王翰林去找苏津南的事情学给简行听,她说:“我看你和你女朋友也没有什么联系,为什么不直接分手?你是不是责任心特别强不想伤害别人,所以不好意思开口在等对方先开口?现在好了,我听我爸说你外公去找你女朋友的父母了。直接说清楚就好了,两个生活环境相差很大的人,就算在一起也不可能太幸福。”李岳灵想象的简行是表面高冷,内心优柔,和她的刚强正好互补。

简行闻言脸色骤变,他回去找了王翰林。

那天,王翰林正收到李勤纽送的一幅字画,两人想谈甚欢,兴致很好,但简行的出现破坏了气氛。

李勤纽很有眼色,他见简行来了就先告辞了,离开的时候,他见两人脸色都不太好,心里猜测这是场谈判,且结果不会好。

简行在李勤纽离开后,就开门见山质问王翰林为什么要去找苏津南。

王翰林说道:“你这么拖拖拉拉做不出决定,你以为是在为别人好,但事实上你只是害了别人。”说这句话的时候,王翰林的语调缓慢,平静自若,他还拿起水壶给他的牡丹花浇了浇水。

“我的决定不需要您来替我做。”简行说道。

“外公也没有和你那朋友的爸爸说什么,不过是让他替你问一问你那个朋友,愿不愿意为了你改一个职业。能做的事情那么多,不是只有演员可以选。”王翰林说道。

简行闻言看着王翰林,忽然看到了他外公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以及背后藏着虚伪和自私,于是他说道:“如果要这么说,那对我来说,能选的职业也是有很多的。”

这句话让王翰林的手一抖,他重重把水壶搁在了地上,他转过身,目光锐利盯着简行问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简行?”

“我希望您能明白,您的想法不正确。”简行也看着王翰林,没有丝毫回避。

“你这是怎么了?”王翰林问简行,语气严厉,“就为了一个女孩,你变得这么软弱?”

“我不仅仅是为了她,更为了我自己,我今天不为她争取公平的机会,我以后也不可能为更多人争取到公平的机会。”简行说道,他也很严肃,每个字都铿锵有力。

“你是一个要做大事的人!”王翰林被气道,提高了声音,“太过理想化,不会取舍,只会害死你自己!”

“外公,为什么非要牺牲她的梦想去成全我的?我的理想很重要,她的也很重要,我的并不会比她的更重要。这是我追求的公平。您为什么要把您自己的成见和偏见当做现实和能力?我认为我从政,她做演员,根本不会冲突。”简行说道。

“无知!天真!”王翰林发现培养了二十年的外孙好像忽然变了一个人,完全颠覆了他原来对他的认知。

“我不是无知和天真,外公,如果政治没有一点理想,那我从政不过是一条争权夺势的路,没有任何意义,也不是我想要的。”简行想明白了,他知道不择手段能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不妥协会带来暂时的失败,但他更坚信过程的问心无愧会带来更好的效益。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很荒唐?就是为了一个女人?!”王翰林说不出的失望。

简行对他的家庭教育也有一定的失望,他发现长辈教他公平诚实勇敢,都有另外的意义。

“我说了和她没有关系,外公。”简行说道,他其实不想说这句话显得欲盖弥彰,但又不得不说。

王翰林的目光如炬,闪过精光,他的决断很快,他望着外孙,说道:“我告诉过你,简行,你这样不是帮她是在害她。你是不是天真地以为人努力就能获得成功?”

简行没说话,他理解王翰林说的意思,他在暗示他,他能封杀掉苏陶。这是权势的意义,而他简行空有理想热情是没有用的,他得往上爬,爬到随心所欲的高度才能谈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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