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晏琬(1 / 2)
霖州。晏府。
南大门进,过屏门,过外院,过游廊,一路往北,折西,亭台水榭,假石柳荫,庭院深深,再不闻车马喧嚣,只余轻风细细,泉石脆响。
景致最深处,往西过一座窄木桥,青石漫路,入眼一座小小的焦红色院落,不知是仿了何处的样式,与霖州的房屋风格全然不同,极其华丽精巧,霖州产的最好的锦缎轻纱,一年也得不了几匹的贡品,竟做了一整条长廊的帷幔,院内统共四个丫鬟和一个管药的松月,都各忙各的,无一人开口说话。
屋内一丝风也无,四面门窗紧闭,且挂了墨青色的厚重帘子,将日光都隔绝了。推门进去,只点着一盏小小的红烛,昏昏沉沉,不辨黑白昼夜。一桶冰在屋中静静地化着,空气里是一股极苦的药味,光是闻闻味道便叫人舌根发苦,头皮紧涩。
十四岁的小晏琬静静地躺在床上,恍如在屋中静静化着的冰。因为生病的缘故,她的身量看起来只有寻常十岁孩童大小,极其瘦小可怜的模样,此刻发着热,面上微有些红,嘴唇一丝血色也无,双目附着白纱,上面隐隐有乌黑的污水渗出。
床边守着的只有其母亲何藏星一个人,此时正轻手揭下白纱,用浸过温水的毛巾缓缓擦去眼周的污秽,再从一旁的铁盒中取出碧绿药膏涂上,之后覆上一条干净的白纱布。做完这些,何藏星才起身,小心掀了帘子出去,抬起头,又是一日清晨拂晓。
早饭已经备好,就放在廊下,不过是三碗南瓜粥,一碟烙饼,并几样可口小菜,与平常人家无异。晏玳和石杳落一早就来了,见何藏星出来,二人一同上前行了礼,再一边一个,陪着走到廊下。
何藏星因为忧心晏琬病情,胃口不好,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另换了一双干净筷子给晏玳同石杳落二人夹小菜。等到他们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问道:“昨天送药的人你们见到了吗?”
晏玳放下筷子道:“回母亲,那人用斗笠遮住了面容,我们看不见他的样子,而且他的身手很好,片刻间就隐匿了行踪,似乎不想与我二人见面。药是由彭贺生转交的。”
“他不肯见你们?”何藏星想了想,道:“想必有他的缘由。”
石杳落问道:“星姨,这人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我看他藏头露尾,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不像个好人!”
何藏星定定道:“他是个可靠之人,送药之事交托给他,我很放心。”
石杳落微有不满,“可他昨天足足延误了半日,害得我们一顿好等,往常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母亲,我昨日问了松月,历年往来送药的都是她的师兄寒山,为何突然换了人?”
“寒山上月来送药时,在交谷山下遇到劫匪,腿上受了伤,恐怕要养上几个月才能出远门了。”
“怎会如此?”晏玳疑道:“交谷山一带素来太平,从未听说过有劫匪出没的事……”
未等晏玳说完,何藏星便打断了他:“你甚少在外走动,岂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交谷山实际上是什么情况你又怎么能知晓!”
“母亲说的是。”晏玳俯首,“昨日我见送药人的马鞍上有干涸的血迹,大概也是遇上了交谷山的劫匪,有过一番搏斗,所以来迟了。”
“他受伤了?”何藏星目中担忧之色愈盛。
唯有石杳落不为所动,兴致盎然道:“交谷山的劫匪竟能伤得了他?看来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何藏星道:“玳儿,你去松月那里取些黄蝉血竭膏送去给彭掌柜,请他转交给昨天送药的人。”
石杳落不以为意,“他既然是魏医师处来的人,身上想必也带着创伤药呢。”
“一时情急忘带也是常有的事,还是送去吧。”
“是。”晏玳听了吩咐,自行取药去了彭贺生处。何藏星转头对石杳落道:“你既然来了,也和我一起去照顾小琬吧。”
“星姨,你昨天熬了一夜没睡,我特地一早来替你,你快回去睡几个时辰,我看着小琬,一定不会有事的。”
“无妨,大约还有一炷香时间她就该吃药了,我喂完药再回去。”
何藏星坚持不肯走,石杳落也没办法,只能留下来陪着她。
晏琬这次发病来势汹汹,在床上足足躺了有五日,一直浑浑噩噩,醒来又睡去,这次足足睡了有十二个时辰才醒过来。身体沉沉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不过她的眼睛已经不痛了,只是微微有些发痒,取下白纱后,入眼是微弱的烛光同何藏星乌青的两个眼眶子,失明了大半年,终于重现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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