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卤水点豆腐(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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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听到木匠喊,正要去看那埂是谁的,见程臣、九爷、另一个老头担着面片桶、好面馍、碗筷篮子过来了,想吃罢饭再去看吧,就大声喊社员们去吃饭。

人们听到这句话,扔了锹,上了堤,跑过去,跟在担着碗筷篮子的老头后面,拿碗筷。老头只得放下篮子。众人围着篮子,抢碗筷。一时间,响起一片“哗啦”声。接着,大家又跟着担面片桶的老头走。老头放下桶。许多人围着桶。有人伸手抓住勺子,搅搅面片,捞勺稠的,栽歪着勺,控控汤,把面片倒碗里,又去到另一个才放下的竹篮子里拿个好面馍,便走着,喝着,吃着,找地方吃饭。桶、篮子圆圈挤着人,大家乱伸手,碗勺“哗嗒”响。桶壁上、桶圆圈的地上沥的都是饭汤,粘乎乎的。人们这一片、那一片地圪蹴着、吃着饭。嘴的“嗤溜”、“吧叽”声响一片……

大家吃罢饭,打着饱嗝儿,有的坐在堤根下卷烟吸,有的仰面躺在松软的麦苗地上、伸着胳膊腿、眯着眼、晒太阳;有的坐一块喷着诓……冬天晴好无风的晌午头的太阳暖洋洋的。庄稼人吃饱了饭,晒晒暖,也是十分惬意的!

春光把碗筷放篮里,打算去看那埂是谁的,忽觉得程虎今天好像是有意在找事、自己若把那埂断给他、他不一定听自己的断!便犹豫起来。这时,他看见了程臣,想:他是西头的人,还有儿子在县里当干部,是个排场人,定能降住程虎。于是,春光便朝程臣招招手。程臣走过来,问弄啥。春光笑说:“走!给我断个官司!”程臣觉得这是抬举自己,便跟着春光去到堤上。春光指着那埂,说:“我年轻不知咋照的!你照照那埂是哪边的!”程臣说一根棍没法照,让春光去沟那沿也插个棍!春光便去到沟那沿,步量到两家当间插根棍。那程臣也折个棍,把它插在老棍前面,便趴地上,睁只眼,闭只眼,看着那棍照会儿,便站起来,说:“那埂是南面的!”又问:“南面是谁的沟呀?”春光说是程虎的。程臣问他咋不挖。春光笑说:“我叫你来断,不就是让你叫他挖哩吗!”那程臣知程虎虽直正、却是个三分不论理的人,听了这话,便知其意图了,也想显摆自己在西头是个震得住人的排场人,便笑笑,下了堤,往程虎跟前走。此时,程虎坐在一群人当间,比划着手,不知在喷啥。程臣走到他身边,站在那儿,厉声说:“虎!别喷嘞!走!我跟你说个事!”程虎立马闭了嘴,拗头看着他,疑问:“啥事呀?”程臣说:“到那你就知道嘞!”程虎打个顿,便站起来,跟着程臣去到堤上。程臣指着那埂说:“那埂是你的,你凭啥不挖呀!”程虎看着他的脸,怯说:“那——”程臣打断他的话,说:“那啥那!我照了棍嘞,那埂就是你的!你别和别人赖!”程虎木沉着脸,不吭气了。程臣又说:“你长得跟铁塔一样,哪在乎那几锹土呀?唵!马上给我挖了!”真个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那程虎迟疑会儿,便呲牙一笑,说:“中!”说罢,转身瞪春光一眼,又喷诓去了。春光去歇着。程臣和那俩老头挑着挑子回家了。

程虎上工挖了那埂,见两次挑事想让社员停工、都被春光化解了,便把恶气直接往春光身上撒了。他故意挨着春光挖。此时,春光也在挖。程虎挖一锹土往堤上撩,故意把锹把子往春光身上抹。春光踉跄着退几步,站稳,转身看着他,见他勾着头、往下蹬着锹、脸上无半点悔意,便知他是故意的了,责问道:“你咋拿锹把子抹人呀?”程虎停了锹,看着他,倒打一耙,道:“你把眼装裤裆里啦?没看见我在这撩土呀?不走开!”春光下午先上工,便说:“我先在这撩土,你后在这撩土,谁该走开呀!”程虎怒说:“我管球谁先不先在这撩!反正我撩时你得走开!不走开就得抹你个驴熊!”春光怒视着他,责怪道:“你咋出口带把呀?”鸡巴才是把呢!程虎借这因儿,侧身拗头瞪着春光,恼道:“你的嘴才是鸡巴呢!”说罢,扔了锹,上前抓住春光的胸衣,举起了拳。春光扔了锹,挣开他的手。程虎蹿着又去抓。

这当儿,一个大个子青年人蹿上去——这人叫程伟,是九爷的孙子——拦腰抱住程虎,把他扔一边,用身体挡着他。

众人见要打架,都扔了锹,跑过来。“西头”的人站这边;“高沿”的人站那边。俩门的人都侧着身、拗着头、乍着膀、握着锤、看着程虎和程伟。“杂门”的人站旁边,看笑话。

这时候,程虎绕过程伟,上前抓春光。程伟又上前搂着他的腰,笑着说:“咋恼恁很耶!值当哩动手动脚吗!”“西头”的人见他笑着说话、知不是拉偏架的,就松了架势。“高沿”的人见状,也松了架势。程伟搂着程虎的脖子,推着走着笑着说:“你不想挖就不挖!走……到一边歇歇去!”春光怒视着程虎。程虎被程伟推着走着拗头瞪着沟里的人,舞动着手,乍呼道:“都给我停了!谁再挖是龟孙!”忽想起他叔也在这里干活、这话骂了自家人,又改口说:“谁再挖一锹!看我以后咋收拾他!”“西头”和“杂门”的人都怕他,又想脱滑儿,便都停了锹,站一边,拉呱,吸烟。“高沿”的人想挖,但见人家歇着、再干吃亏,也是撩一锹,拄着锹把子,歇一阵子。那边,程伟笑着说:“走吧,别管恁些闲事嘞,谁干不干碍你啥事嘞!”就把他推回家了。

春光叹一声,看着不远处的民兵副连长,沮丧地说:“你说一声,让大家干吧!”说罢,捡起锹,挖锹土,狠狠地甩堤上。那土“啪”地摔几瓣!民兵副连长朝着大家大声喊:“大家吃得饱饱的,别把食窝肚里了,抓紧时间干吧!”于是,大家便又挖起来,懒洋洋的。

傍晚,副连长让大家放工了,那俩门的人把他俩的锹扛回家。

工地上只剩春光。他蹲沟底,捡个砖头蛋,蹭着锹。那“嗤啦嗤啦”的声音显得特刺耳!日头落山了,天渐渐暗下来,空旷的大西坡刮起了北风,冷嗖嗖的。春光蹭明了锹,站起来,扛着锹,勾着头,往家走。此时,干活的热劲下去了,寒冷冻透了他的衣,使他发抖。手、耳被冻得像红辣椒,感到生疼。他不时地把手捂嘴上,哈哈气,搓搓手,捂捂耳。凸凹的土路上响着他沉重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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