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首富易主(1 / 1)
她说:“我明明看见了他,他走向我,对我笑,他还抱着我,与我说,‘安宁,我来了‘……他的声音,直到现在还那样清晰,好像就在耳边……”
直到后来,她在白氏遇见了景虔,才隐约觉得,那个人,可能真的不在了。
作为常年累月留下的一个习惯,她吃饭仍需长生提醒。
他见她迟迟不动筷子,不紧不慢地说道:“玉采已经死了。”
她闻言一愣,过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前几天听你提起过。”
“安宁?”他皱眉唤她,欲言又止。
“嗯?”她知他有话要说,浅浅笑道。
“他已经走了一年多了……”
她猛然惊觉,忽感时光飞逝,心下慨然,悲怀从中起。
这些都是后话。
眼下,安宁吃下四只鹅,又觉得神清气爽,有必要找些事情做,最起码可以消消食。
她想起玉采的话,那人说过:“修行之事,如逆水行走,不进则退,故一日不可荒废。”
那时的她,少年心性,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那时的她,觉得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复仇。
那时的她,还是个连灵性都没有的小丫头。
他的出现,仿如暗夜里的一街华灯,忽地照亮了她整个人生。
她曾觉得,他就是她的方向,就是她一生的路。
所以她认为,即使大仇得报,自己也不可荒废修行。
她须得拼尽全力,争取在有生之年,与他比肩。
她忽地想起什么,边走边问身后那痛哭流涕的长生:“我睡了多少时日?”
“两个月零三天。”他努力止住咳嗽,一边拂袖拭泪,一边不疾不徐地答道。
“哦。”她点点头,喃喃自语说,“那我须得夜以继日,方能将荒废的课业补回来。”
“你说什么?”
长生觉得,安宁一定是疯了,因为她号称练功,实则坐在花园的石凳上,一呆就是三天三夜。
她像神庙里的雕像般,端正挺拔,纹丝不动。
玉采生前,极少将自己的全部灵力展示人前,长生正好,就是这极少数人中的一个。
他生平第一次见到那般可怕的修为,那种强大的气势,几乎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所以他大胆猜想,安宁师承玉采,她所学灵法,必然与世间普通灵法,不能相提并论。
他以为,她所学的那一套,定然与众不同。
所以在最开始,她望着园中的景致发呆,他只安慰自己道,许是这灵法,就是这么个修炼法。其余的,并不做他想。
但是,他陪她坐到第三日晌午,终于再一次,壮着胆子猜测,她可能只是在发呆,仅此而已。
“公主?”
“公主……”
“安宁?”
“安宁!”
他喊了她几声,发现并无回响。
他犹豫再三,抬手轻轻在她肩头拍了几下,她仍岿然不动。
他坐于她身侧,望着她长卷的睫毛,像是死透的飞蝶,在那双桃花目上铺了一层淡淡的影子般,纹丝不动。
秋阳洒下的寒光,将她周身包裹。
她的身子那样单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悲哀,欲盖弥彰。
就在长生以为,她可能已经坐化时,她突然一口鲜血,从胸内喷薄而出。
她觉得昏昏沉沉,耳边好似有个声音,在不断回响——安宁,修炼灵法,当宁心静气,万勿着了魔道……
他的轮廓,分明方才就在眼前。他一步一步走向她,极缓慢,极认真地喊她:“安宁……安宁……”
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他的相貌平平,却那般真实,她绝不会认错。
他的声音低沉,却令人沉醉,她绝不会听错。
她抬手抚摸他的脸庞,却被生生拦住。
他的表情焦灼,她猛然惊觉。
她低头,看见长生握着她的手,拂袖替她擦去嘴角的血迹,口中好像还说着:“你这分明就是走火入魔。”
她的心忽地一沉,瞬时落寞。她早应发现,那人的眼神深邃,永远看不清神色,又怎会有这般焦灼的模样?
她反应过来,缓缓问道:“刚才是你在喊我?”
“不然呢。”说话时,他正仔细擦拭她的嘴角,他在仪容仪表这个问题上,看来真的是分外考究。
她心中悔恨,因为这才分别两年不到,她已分辨不清那人的模样,那人的声音。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长长久久地将那人记在心里,纵是两人相隔千里,她对他的记忆,也不会模糊分毫。
然而眼下,她竟将长生错认成了她的师父。
她突然觉得,自己还真的是薄情寡义,水性杨花。
长生见她可怜,好心提点道:“此法行不通,不妨换个思路试试,比如先喝点酒。”
安宁一听有酒喝,瞬间两眼放光,转过头来。
她此前致力于修行神机**,竟不知他是何时离开,又是何时回来。
她只记得,自己刚在此处坐定时,石几上空无一物。此时,那里却赫然摆着几个酒坛,还有两个银樽。
她见状,暗自感慨,没想到自己练功,原是如此投入。
他将酒坛抬到一个恰到好处的高度,略略倾斜,坛中美酒涓涓流出,落入银樽。那声音,甚是悦耳,连同他倒酒的动作,都显得娴熟而风雅。
他一边倒酒,一边说道:“我曾听你父皇说过,你小时候就喜欢喝酒。”
她已有很长时间滴酒未沾,此刻闻着酒香,都觉心满意足。
她深吸一大口气,直到肺里满满的都是酒气,才恋恋不舍地将气吐出,漫不经心地问道:“他连这都与你说?”
他闻言,极力为自己与知生皇美言道:“并非是刻意与我说的,大抵他常常对人提起,而我又恰巧在场,无意间入了耳,便记在了心里。”
此言一出,果然起了些许效果。
她眼眶湿润,似乎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然而,直到他将两只银樽斟满,她却仍是没有半点回应。
他端起一只酒樽,双手递给她。
他那一脸的悲痛欲绝,纵是躲在惨败的水粉之下也呼之欲出,那模样,直比她还逼真千倍万倍,看着便让人觉得,此人重情重义,感人肺腑。
她伸手,许是头晕眼花,距离一个没把控好,堪堪错过他的好意,将酒坛揽入怀中。
她双手将酒坛举过头顶,遂又将头仰起,露出雪白的脖颈,连同那半藏在薄衫里的锁骨,若隐若现,令人浮想联翩。
长生见她这放浪模样,平平端着酒樽,愣了半晌。
他以为,她是打算整坛饮下。
他以为,她喝酒,从来就是这么个喝法。
他恍然大悟,喃喃自语道:“原来知生皇所指的喜欢,竟是这么个喜欢法。”
有辱斯文,这四个字的分量,他在心里掂量了好一会,终于没能说出口。
她将酒坛倾斜,这番又是角度没把控好,好好一坛酒,生生坠在地上,白白便宜了那许多黄叶。
枯叶染酒醴,忽然有了光彩,回了生气。
直到坛中一滴不剩,再也没什么可以流出,她才缓缓放下那空坛子,慢慢说道:“尽是些陈年旧事,老生常谈。”
她爱喝酒,可是她不喝酒。
她曾经遍尝天下美酒,可是如今滴酒不沾。
她狠心将酒戒掉,只因几年前,有人多说了一句话。
那夜在流风回雪阁,她喝得烂醉如泥,斗胆调戏玉采未成,又赌气淋了一路的雨。
虽说他也陪她淋了雨,但那人身强体壮,健硕着呢。
他倒是若无其事,她却伤了寒。
夏日炎炎,她躲在厚厚的被褥里,只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发丝也不如往日般光洁,那模样,可怜兮兮的,像极了只迷路的野猫。
她头疼脑热,浑身酸乏,喷嚏一个连着一个,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谁啊,这般念叨着我。”她嘴上嘟囔着,就看到那人端了个碗,款款而来。
她本在兀自郁闷,又气又悔——一边气着那玉采不解风情,一边又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淋了雨,到头来还不是自己遭罪。
眼下见了他,模样严肃,态度诚恳,她顿觉神清气爽,病也好了一大半。
“安宁,趁热喝了吧。”他将碗端到她身前,低声说道。
她像得了宝似的,一把抢过那碗,看也不看,就往嘴里灌。
许是喉咙干渴,她一口气喝下一大半,只觉过瘾,并未觉察出不对。
待到再细细品味第二口,她才反应过来——这分明,就是一碗白得不能再白得白水,他竟然还好意思,摆出一副关怀备至的样子,言之凿凿地说什么,趁热喝了。
这人也未免,太没有诚意了吧。
她皱了皱眉,嘟着嘴,小声抱怨道:“没有药还没有酒吗?”
说话时,又将那碗递回玉采手中。
“你都醉成那样了,还想着喝酒。”他口中虽在责怪,语气却轻柔得厉害。
她一听,挤出一脸不怀好意地笑来,幽幽问道:“我到底是醉成哪样了啊?”
“你不记得了?”
她摇摇头,表示自己全然不记得昨夜发生的事。看来还真的是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他见她装傻,也陪着打哈哈道:“那听为师一句劝,把酒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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