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话成何体统(1 / 1)
陛下,怎么一觉醒来,您倒咳嗽得厉害了?”莲香对我的衣袖理好,仔细地拂去边角的些许褶皱。//78小说网无弹窗更新快//
“无妨,老毛病了,喝点药就好,……咳咳……”我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嘴唇有些惨白。莲香轻叹口气,从一旁早已对我平日用药轻车熟路的秋水手中端过一碗热腾腾的苦药,吹了吹,送到我嘴边,我捏着鼻子便一鼓作气喝下了。
用绢儿擦干净嘴,莲香照例准备给我上胭脂,却被我拦下了,我笑道:“当年每天早朝以前,你们也会给惠帝这般涂胭脂吗?”
莲香一愣,继而也笑了:“哪里的话,先帝是男子,哪有男子还涂胭脂的?”
“其实我有紧张的时候就舔嘴唇的习惯,这样呢,坐在朝堂上的时候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把唇上的胭脂给舔干净了,哪还有用?倒还不如早晨不涂了,就像你们这样,自然清爽,多好。”我满脸艳羡地说。
“陛下,”莲香忍俊不禁,“您怎么老是把自个儿跟咱们这些奴婢相比呢?……也罢也罢,您既然想照着先帝的路子走,那就不涂胭脂了吧!”
于是,我就这么坐在广德殿最高的位置,听着底下的大臣的声音,带着初春特有的慵懒腔调,回荡在空旷的雕梁画栋间。龙座正对着广德殿的大门,不断有冷风吹过来,于是我这下子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要断成好几节说了,满朝的大臣都是隐隐地藏着焦躁的情绪,听着我断断续续地声音,却又不敢表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高寺没有想到我会突然旧疾复,站在一旁面无表情伺立已久的他终是忍不住扭头望我,满眼不放心的神色。对上他皎洁的目光,我没有流露出别的什么情绪,只是咳嗽着默默地将目光投向朝堂之上。孔夏的手早已在身体旁默默握成拳头,他终于抬头看向我,眼里有愧疚地意思。
高寺看了看我,继而又看向站在下面的苏幕焉。原本正是一脸慵懒之意的苏幕焉感受到高寺带着不满地眼神,面上露出询问的神色。高寺与苏幕焉在打着腹语,以为我没有看出来。不一会儿,便有两个宫女上前给我披上厚厚的貂裘,我望了望案头的折子,又望了望满是倦怠之意的百官们,只好悻悻道:“退朝吧。”话一出口,那些个官员们好似忽而吃了什么大力丸一般,一下子变得生龙活虎了,连连跪谢,还说什么“陛下保重龙体”云云,然后又装模作样地关切几句,轰轰隆隆地退去,广德殿终于静,只剩一片喧嚣的尘土尚且浮在半空中,渐渐落定。
迈入后殿半途间,忍了好久不咳嗽的我觉得喉咙间一阵腥咸,便猛地咳了起来。高寺接过干净地帕子挡在我的口鼻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替我轻拍着背。然而当他收回帕子的时候,那张处变不惊的俊逸面庞,终于流露出惊骇而忧心的神色。
我望着他匆忙地收起帕子。了然笑道:“别掩饰了。咳出血来了吧?”
高寺勉强换上一张从容不迫地表情。笑道:“陛下只是一时虚火上升而已。调理几日便好。这几日就歇在乾禧宫。莫要到处跑了。太后娘娘那边。奴才可以替您去说说。看这几日早晨能不能不去请安……”见我固执地摆了摆手。高寺有些无奈地蹙了蹙眉。见四周没有外人。便弯腰在我耳边道:“陛下这固执己见地毛病。可能要改改了。
试想。这么一路走来。您这毛病。还真是拖累了不少人呢。”高寺直言进谏让我一愣。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也是很固执地。然而转念一想。不假。当初若不是我执意冲进藏书阁里却又救人无措。哪里又会连累到孔春被烧伤?
见我地表情有些犹豫。高寺便自己拿主意对周围地侍从道:“传话下去。说圣上召见太医令苏大人。请他速速前往广德殿后殿面圣。”
即便是有我在场。那侍从对高寺地话依旧是说一不二。连连诺着下去了。我有些不悦他地喧宾夺主。问道:“为什么要传他?太医院又不是只有他一个……”
高寺好脾气地笑了笑:“陛下。太医院地药自您从书院回来就一直没停过。您也看到了。效果又如何呢?既然苏大人医术高明。何不让他来瞧瞧?”听了高寺地话。我没有多说。只是在犹豫着要不要将调查苏幕焉动向地事情告诉高寺。虽然这件事情一直是由孔夏秘密打理地。思来想去。我终究还是没有对高寺开口。
……
“臣不在陛下身边这才多少日子。陛下的身子竟然虚弱成了这个样子。”苏幕焉收回替我号脉地手指,打开身边的檀木匣子,露出成排地银针。
“哪里有你说的那么虚弱。”我笑道,“昨儿个晚上在外头受了凉,醒来就成了这副模样。之前的日子一直……都是好好的。”随着苏幕焉将银针扎入我手臂上的穴位,躺在榻上的我不由地浑身感到一阵酸麻,声音顿了一顿。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将笔墨纸砚呈上,把宣纸在苏幕焉一旁的案上摊平,用大理石压好,苏幕焉左手揽起宽大的袖子,右手将毛笔在墨砚上沾了沾,稍加思索,提笔在纸上将药方子写好。小太监捧起方子,对着吹了吹,直到墨迹干透,才恭敬地递下去,苏幕焉却拦住了他:“劳烦公公将陛下之前一直在吃的药方子都替我拿上来。”小太监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疑惑道:“大人这是……”
苏幕焉笑了笑:“臣初上任,之前陛下一直服用的方子也都没有见过。师父之前虽是太医令,但年事已高,除了应太后之命替淑仪公主诊治,其余的有关药膳之事,也都不再过问,纯属行政之职罢了。这次陛下既然受了寒,出于稳妥考虑,自然是要将之前的方子全都悉数检查过了才好。”
话音未落,方子便已呈与苏幕焉手中。苏幕焉看过了,倒也没怎么,只是认为这些方子都是些常规的思维,对付我地病几乎是没有什么效果的,交代我务必按照他的方子每天坚持吃药。我表面上应下了,但心里却不由地担忧,毕竟此人是夜溟教的骨干,这么堂而皇之地在我的朝廷上当职,也就是瞅准了我不敢轻举妄动他。
送走苏幕焉,我叫住正在忙碌的高寺,问道:“你觉得这个苏大人如何?”
“苏大人医术高明,为人洒脱,还能如何?”高寺反问道。
“那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是外头什么想要对付我的人安插在我身边地探子?”我若有所指地望着高寺。
高寺笑了:“陛下总是惑这些东西,倒也是可以理解。”高寺说着扶我从榻上坐起来,接着道,“可是这人嘛,不能光看表面。比如苏大人一副深藏不露的模样,您就以为他可能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然而事实上,那些表面上看上去很不起眼的人,往往才是真地心怀不轨……”高寺见到我面上的惊诧神色,忽而住了嘴,笑道,“奴才多言了。”
这个高寺,他才没有认为自己真的“多言”,方才那话分明就是刻意说给我听的。难道说他当真知道些什么?我当初曾深刻怀他是不折不扣的太后身边的人。
然而经过这么多日子,这种猜测却渐渐被我否定了。难道说他当真是对我这个“皇帝”尽心尽力的?这种受宠若惊地感觉却又不禁让我觉得有些不可信。
当然话不能再在高寺面前瞎问了,喝了刚刚煨好的药,我连忙下了地,随高寺一道回乾禧宫,而高寺却说等这几日过去,皇夫入住玉坤宫以后,须得将乾禧宫好好安置一番,所以冀南王必须回到自己在宫中的寝宫歇息。按照大的规矩,那些自立了门户的亲王都需得出宫在皇城中设立自己的府邸的。然而南宫韶和是个例外,他脑子不好,太后特许他一直住在宫中。可高寺的话却有道理,虽说我与南宫韶和是姐弟,但做弟弟地总不能整天住在姐姐的寝宫里吧,成何体统?
……
“不!我不!我一定要和皇姐住一起!!”这是南宫韶和听了我的建议以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皇姐要是赶我走,我就坐在地上不起来,看你们能拿我怎么样!”这是我好言相劝以后他对我说的第二句话。
无奈我只得和一帮太监宫女站在原地扶额叹息。
“无妨,他不过是个小孩子,爱住这儿就住这儿呗,还能被他影响了不成?”这是魏如了解此情况以后对我说地第一句话。
“他这辈子,臣以为也就这样了,陛下身为姐姐,还能委屈了他?”这是为魏如说的第二句话。他素来做事都是很向着南宫韶和地,以致于占有欲很强的他在面对南宫韶和地无理取闹之时,也都是一笑置之。魏如是打心眼儿里觉得他是个小孩子的,之前我也毫不动摇地这么认为,然而自从那日南宫韶和反常地反应之后,我就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地那么认为了。所以……要不要告诉魏如呢?要不要听听看他的想法?
然而高寺的态度却很坚决,他虽没有当着南宫韶和的面说来引他飙,但却私下告诉我南宫韶和如果不搬走的话实在是不像话,乾禧宫的一帮小太监整日里都被他带着走,干事情的效率低了很多。我有些诧异高寺态度的坚决,却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只好推脱着此事暂且容我考虑,以后再说。
于是一晃便是孔春成亲的日子了。婚礼,“昏礼”也,天色尚早,我也不急着出宫,只等一切都准备妥当再说。
“孔春大哥今儿个成亲?”南宫韶和听说也倒来了兴致,这几日高寺暗地吩咐太监宫女们都不准搭理他,否则克扣月银,所以这小子几天在我这儿憋屈坏了,今儿终于从我口中找到了点儿新鲜的事情。现在魏如已经去了玉坤宫,南宫韶和没事儿就往我屋里跑。
我匆忙地点点头,生怕南宫韶和也嚷着要去。果不其然,他立马开口要求我也带他一道过去。简直是开玩笑,带着他这个拖油瓶,纯粹是给高寺增加负担。于是我立即给拒绝了,道:“有什么好看的?哪有我当初大婚那么气派?也就是两个人对着磕几个头,喝几杯酒便了事,我今儿个晚上就能赶回来。”我一面说着一面绑好头上的书生髻,对着镜子理了理深红色的喜庆衣襟,披上银色纱织的外衫,转一圈,还真有些风流倜傥的味道,这气质啊,果真还是要潜移默化的。
从高寺手中接过与冯尚兮当年的那个如出一辙的描金扇,我用扇子拍了拍南宫韶和的脑袋,笑道:“我走了哈,你要乖乖在这儿待着,可不要到处乱跑,若是腿长给我现了,看我不治你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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