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大雨倾天何时歇(上)(1 / 1)
天色昏沉,下着密雨,而雨丝却被狂风吹得倾斜,打在人的脸上有如针扎了一般生疼。
昨日还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结果一夜之间便是雷雨轰鸣。干涸了月余的大地贪婪的汲取着水汽,原本地面上的浮尘也仅仅只是随着大风肆意了片刻,便重新被打湿落回了地面,和泥土、雨水混合在了一起,成了一片稀泥。
原本人口稠密而又繁华的平原大地上此刻也静寂了下来,整个世界之中除了雨水滴落的声音便只剩下呼啸的风声。乌云拦截了阳光,雨雾遮住了视线,仅剩的十几丈的视角之中,只有零星的几人披着用蓑草或棕毛制成的雨蓑,往着这边避雨的小屋跑来。
这是一处渡口,准确的说,是京畿路内的一处黄河渡口。不过这个渡口并不大,比不得滑州境内的白马津。往日里最繁忙的时候,也只有几个船夫,几条渡船,方便着河南的阳武、酸枣几县和河北的汲县、卫州等地的交通往来。
只是天下着大雨,还有狂风,自然是没有什么人会在此时选择渡河,故而渡口今日显得格外的冷清,只有一旁的一间往日里供船夫休憩的小屋里坐着两个皮肤黑黑的男子,其中年纪大一些的约莫着有五十岁左右,而年轻一些的也有四十了。
渡口的船夫都是来自于同一个村子,因为临着黄河,地里也种不出什么庄家(土地盐碱化),为了求一口饭吃,不少人便做起了水上的营生,打鱼,亦或者渡船。
“早知道这雨下个不停,今儿个就不来了。”年纪大些的船夫坐在低矮的交椅(马扎)上,嘴里嚼着几片从县城茶铺淘来的廉价茶叶,看了一眼外面密集的雨幕,不由得说道。
那个年轻些的船夫闻言只是略微抬了抬头,然后继续将斗笠罩在脸上,靠着木桩,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听说河南府那边已经下了旬日的大雨,这几日连河面都涨了许多。现在咱们京畿也下开了暴雨……按着往年的情形,俺看啊,估计下面半个月都不会有生意。”年纪大些的船夫看了一眼远处隐没在雨雾之中的河面,然后继续说道:“仲明啊,咱们这些人里就你干的最卖命,不若趁此休息几日,在家好好照顾照顾你那婆娘和儿子?”
“苒哥儿的病还需要花钱抓药。”声音从斗笠下面传来,却透露着疲惫。
老船夫闻言默然,那仲明吃苦能干,娶得婆娘也是极好,就是生了一个药罐子的儿子,自幼体弱多病,只是买药,就不知道砸进去了多少钱。
屋内一时无话。
几个穿着雨蓑的人很快便跑进了小屋。
说是小屋,其实是有些勉强了的,只是用几根大腿粗的木棍架起的框架,四周没有墙壁,而顶子上面则只是铺了一层厚厚的防雨草垫,用着木棍和石头压着才没有被狂风吹走。
是个防晒和防雨的棚子罢了!
小屋内的空间并不大,因为原本就坐着两人,此时又挤进来四五人,却是已经没了多少空处。
“船家,俺们到对面的汲县。”进来的几人中,领头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一脸的络腮胡,不过眉宇之间却没有戾气,只是写满了焦急与哀伤。
“这会雨大风急,行不了船的。”年长的那个船夫从交椅上站了起来,然后摇了摇头说道。
“那多会能行?”那人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连忙问道。
“这可就说不准了,谁知道这雨多会能停呢?看样子,最少也得到了傍晚,明天也说不定。”老船夫望了一眼雨棚外密集的雨雾,叹了一口气说道。
“不若你们等上一日,明日雨想来会小了些的。”
“啊?要这么久!”那领头的络腮胡大汉身后的几人闻言不由的也焦急了起来。
“船家,俺家就是河对面汲县的,只是常年在东京城内做工,昨日家中传来老父去世的消息……俺给你双倍的船资,你把俺们送到河对面中吗?”
“不是俺不送,实在是这雨太大了。”老船夫唉了一声,摇了摇头。
“俺给三倍船资——这急着回家奔丧啊!”络腮胡那四五十岁的面庞上满是焦虑与心急。
“不是不渡,也不是嫌钱少,而是雨太大了,挣再多钱也得有那命花啊!”老船夫叹了一声,说道。
“俺去!”
正在大汉一家已然有些绝望的时候,方才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仲明站了起来,声音并不洪亮,但却是坚定的说道。
“仲明,你,你不要命了!”老船夫看着站起来的仲明,不由得一愣,然后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指着他的脑袋说道。
“苒哥儿还等着钱抓药了。”仲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着老船夫说道,然后从木架上取下雨蓑披在身上,然后对着络腮胡大汉道:“走吧!”
络腮胡大汉一家闻言很是惊喜,连忙道谢,然后跟在仲明的身后,朝着码头旁拴着的一条船走去。
这的确是一条小船了,当然,比之江南水乡的那种代步用的小船是要大些,但也大不了多少。
三丈长的船身在湍急的河水之中犹若一片飘零的树叶,来回飘动,若不是牢牢拴在木桩上的绳子,也许早就被推到了不知哪里。
待几人上船坐好,仲明才去解开绳索,仅是一瞬,船便被湍急的河水和大风推出了数丈。
船桨划过混黄的水面,数十年摆渡的经验让仲明能够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都能保持船只的大体方向,向着对岸而行。
河中的水流最是湍急,漩涡围绕在渡船的旁侧,妄图干扰者渡船的方向,并将上面载着的渡人甩出船舱。急于奔丧的一家人双手死死的抓住船梆,面色皆是苍白,其中年岁尚小的两人心中却已生出了后悔的想法。
不过仲明自是没有功夫去理会者这些,握着船桨的双手灵巧的摇晃着,而双脚却死死的绊住固定物,努力的保持着自身的平衡。
此时的黄河远未到了后世断流的那般,上百丈宽的河面与那混黄的河水是这京畿一带最常见的天灾的恐怖源泉。
原本只是两刻钟的航程足足费去了半个时辰,小船安稳的到达了黄河的北岸,两个年轻的乘客在船只靠岸的那一瞬间便趴在船延吐了起来。
络腮胡大汉看了看,然后不好意思的面向了船夫仲明。
结清了船资,络腮胡大汉一家冒雨上路,不过应该也走不了多远,数里开外的方向便有驿站,届时便可以雇到马车。
仲明将收来的钱放进荷包,然后揣到了怀中的口袋,从雨蓑底下抽出一条还算干净的毛巾,在早已湿透了的脸上和脖子上擦了擦,然后又掏出一块早上婆娘给做的烙饼,细细的吃了起来。
半晌,恢复了体力的仲明站在河边看了一眼对岸,却是一片朦胧。不过他并没有迟疑,片刻,他再次踩上了渡船,绳索解开,向对岸划去。
只是,不知何时,天上降下的雨更密了一些,原本就湍急的河水变得更加浑浊与汹涌,混黄的浪花打在船梆上,响起了吱吱的响声,不过却掩盖在了大河涛声以及漫天的倾盆大雨之中。
船行过半,一切安好,仲明隐约的可以看见对岸的轮廓,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今天这份船资,足够苒哥儿抓三天的药钱了吧……”
想到这里,仲明原本紧着的心不由得舒展了起来,只是仅仅一瞬,下一瞬,仲明便瞥见了不远处,上游的地方,一道银、黄相间的线向自己这里飞速的奔涌了过来,起初还是隐约,几个呼吸之后便是清晰的映入眼中!
上游大雨旬日……
洪峰……
这是仲明最后的念头,紧接着,便是滔滔河水,无尽的黑暗……
……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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