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国之栋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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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北草原初春的深夜毫无春意可言,依旧寒冷咄人,置身其中令人如坠冰窖。

盛乐城,鲜卑族圣山下的王城,一座承载着鲜卑族所有荣誉和尊严的繁华城池,独占城中至高点,雄伟壮丽,戒备森严的鲜卑王帐两侧插满了整齐高耸的旗杆,笔直旗杆最顶端的长条旗帜上绣有象征拓跋氏王权的雄鹰图腾,展开双翅的雄鹰图腾随风摆动并呼呼作响,好似翱翔夜空,巡视领地。

一脸阴郁的檀魁走出宽大宏伟的鲜卑王帐,表情呆滞,魂不守舍,刚走出几步远,一阵凛冽的寒风突如其来拂过檀魁全身,传遍全身的凉意使变貌失色的檀魁头脑清醒了许多。

檀魁条件反射般地背手摸向冰凉的后衣襟,愕然发现不知何时后背已是潮湿一片。

素来强壮的鲜卑第一勇士在初春的寒夜中瑟瑟发抖,是因为夜晚的冰冷刺骨?还是刚刚账内的杀机四伏?檀魁肯本无法分清,也不想去分清。

柔然部的战士素以弓马娴熟,勇猛善战闻名于鲜卑族各部,能够成为柔然部大酋长之人更是万中无一的猛将。

一直以来,檀魁从未质疑过自己的勇敢和决心,与其他草原部落百余场的浴血拼杀更是不断映证着自己是何等的勇不可当,就当檀魁踌躇满志地认为自己的威名足以挑战日渐老迈的拓跋晃时,羯族贱奴石仂送来了结盟攻打晋国的请求,望眼欲穿的檀魁终于等到了一个契机,一个染指鲜卑王座的契机。

羯族曾经作为鲜卑族的附属小部落被残酷血腥地奴隶了几十年之久,直至名唤石仂的年轻人历经重重坎坷坐上羯族酋长之位,羯族被奴役的悲苦命运才得以改变。

上位伊始,石仂频施手段,软硬兼施,果断迅速地平息了羯族内部争端,将原本一盘散沙的族人牢牢地凝聚在其领导之下,然后,暗中积攒军事力量,秘密联合与鲜卑敌对的几个北方流浪部落,同时重金贿赂收买鲜卑贵族,使其统治阶级麻痹大意,放松对羯族日常的监视和警惕。

暗地图谋多年的石仂终于觅得良机,在白狼山附近成功偷袭当时率领二十万大军远征的鲜卑王拓跋雄,一役斩杀十余万名鲜卑将士,使鲜卑实力大损,羯族从而摆脱了奴隶身份,成为一个与鲜卑分庭抗争的强大草原部落。

羯族的强大崛起已是无法避免,鲜卑族在损失十余万的骁勇战士后更是无力再战,昔日的奴隶翻身成为了自由人,惊魂未定的鲜卑王和各部落酋长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石仂霸占最肥沃辽阔的一方草原,率领羯族独立生活。

私底下,鲜卑人嘴上虽然依旧称呼羯人为贱奴,但两族上层的正式往来在礼节方面尽显身份平等,地位相同。即便是雄才大略,野心勃勃的拓跋晃也无力遏制人口暴增,日益强大的羯人,拓跋晃曾经悲观地预测过,如果再让羯人如此壮大下去,兴许几十年后,鲜卑一族将永远成为草原历史沧海桑田中的曾经过往。

檀魁正是揣测到拓跋晃在羯族问题上举棋不定的矛盾心理,才大胆借助石仂提议两族联合攻晋之际,试探拓跋晃维护王者权威的底线,没成想一脚直接踩在了底线上,惹怒了许久不发威的拓跋晃不说,还让他清醒地意识到某些部落酋长的不良居心,弱肉强食的塞北草原从不怜悯弱者和麻痹大意者,自恃强者的檀魁不会允许第二次失败。

“走,回家!”一脸不爽的檀魁一刻都不想在此地多留,接过等候在鲜卑王账外的本族护卫递过来的坐骑缰绳,闷喝一声,翻身上马,率先向着城门方向驰骋而去。

“哼,区区莽夫还敢窥探王座?”一名精神矍铄的黑衣老者站在鲜卑王帐外,目送着受挫消沉的檀魁绝尘而去,极度不屑地对着身旁刚刚迈出帐门的一名身穿齐膝皮衣,长裤皮靴,全身挂满华美黄金饰物的年轻部族酋长小声说道。

那名年轻酋长闻声看向远去的檀魁,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随后将左手食指上一枚硕大的绿宝石金戒指摘下,放在嘴边哈了一口气,又在皮衣上蹭了蹭,漫不经心道:“管他干啥,仗着自己打了几场胜仗就不把别的部族放在眼里,刚才居然还跟拓跋晃叫板,往后够他柔然喝一壶的了!”

“小海啊,你还别说,王上看着虽然老了,但身上那股肃杀气势可一点不输当年啊!”黑衣老者捋着黑白相间的山羊胡,眯缝着双眼似乎陷入了回忆中。

慕容海看到黑衣老者说话间已走出一段距离,赶紧将把玩的金戒指带回左手上,快步跟上老者的步伐,鬼头鬼脑地四下打量了一番,看到除了两人几名亲随护卫,并没有其他人跟上,疑惑地小声问道:“我说宇文杰老爹,刚才你可不地道啊,为啥捅咕我,让我跟你唱反调啊,我看拓跋晃这老狐狸根本就不想去招惹晋人!什么嫩草战马的,统统都是屁话!”

“哦?你怎么看出来的?”宇文杰一脸好奇地抬头看向身材敦实,细皮嫩肉根本不像草原人的慕容海。

慕容海摇晃圆圆的脑袋再次谨慎地观察一周,低下头靠近矮上自己许多的宇文杰,神秘道:“道理还不简单啊,晋人的娃娃皇帝虽然不咋地,但他那死鬼老爹着实凶残啊,可别忘了当年要不是他一命呜呼了,咱们早就去服侍光明神他老人家了!”

慕容海说着说着,还不忘抬头看向夜空繁星,双手合十拜了拜,感谢光明神将那个瘟神带走,免得让自己脆弱的小心脏日夜担惊受怕。

“嗯!刘恒当年确实已调遣大军屯兵受降城,意欲征服我等,但我鲜卑未必就没有一战之力,不过,刘恒无病暴毙实在可惜,老夫未能一睹其横扫晋国内乱的无双风采,深以为憾,如今逝者已去,还有何惧哉?”

慕容杰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对于宇文杰明知故问的装糊涂行为实在有种一拳打掉老家伙门牙的冲动,如果他还有的话。

“刘恒挂了,但那些随他平乱的臣子们都还健在啊,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尤其是那个郭疯子,一个绝户计灭了一族啊!哪有一个人是好相与的,所以,您老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小海啊,可不是长辈批评你,你现在好歹也是领导一族的大酋长了,不能整天沉迷于那些金银身外之物,看你现在穿的哪像一个草原勇士,活脱一个乍富的败家子,多花点心思在军政上,像你三位兄长那般多出去走走看看,免得成为一只井底之蛙。你那去侍奉光明神的双亲如果。。。”

“得!得!赶紧打住吧,您老越撤越远了啊!咱就事论事,就说拓跋晃老狐狸到底怎么想的吧,我就不信他就没想过南下。”慕容海深知如果放纵宇文杰这七十多岁的老头继续唠叨,自己在离开盛乐前耳根就甭想消停了,赶紧抛出重中之重的问题。

“他?他连做梦都想哩!”宇文杰与慕容海并肩闲庭信步在鲜卑王帐控制区域,四周不时出现巡逻警惕的铁血护卫,似乎拓跋族最精锐勇士的咄人气势并没有阻拦两人对鲜卑王的品头论足,拓跋铁血护卫固然勇不可当,但宇文部和慕容部的战士也绝不是无能之辈。

“那为何。。。?”慕容海赶紧顺势再问,小小地眼睛眯成一条缝,哪有一点慕容部酋长的威严,完全一个富态奸商,慕容海怕老家伙又东扯西扯,硬是刨根问底,步步急逼。

宇文杰睁开一直眯缝的双眼,眼神中丝毫没有人至暮年的浑浊,反而如夜空的朗月那般闪亮,充满了睿智的光芒,转头注视着慕容海,说道:“他要等西边的答复,等北边的意见,等南边的消息。”

“靠!大爷的!”慕容海一张细皮嫩肉的胖脸气得通红,怒向胆边生,咬牙切齿地低骂一声,实在受不了宇文杰的故弄玄虚,慕容海骤然停住脚步,戴满宝戒的右手略微抬起,身后尾随的慕容部侍从立刻牵过与主人同样挂满饰品,金光闪闪的高头骏马,慕容海接过缰绳,翻身一跃,动作流畅潇洒,哪里还像一名穿金戴银的纨绔子弟,分明是身手矫健的草原骑士。

慕容海也不跟宇文杰道别,口吹一声响哨,带着身后慕容部侍从护卫向着盛乐西城门飞奔而去,似乎也没有在此地过夜的打算。

“咳,咳,人老招人烦喽!”宇文杰认命般感叹一声,无视慕容海的气愤离去,继续慢步在寂静寒冷的盛乐城街道上,期间身后一名髡头老者在宇文杰低声咳嗽时,将一件厚毛披风披在了宇文杰肩上。

“老薄啊,消息准确么?”宇文杰一改与慕容海聊天时的随意洒脱,语气似有期待似有慌张,淡定从容的表情也随之不见,狐疑不定。

“十分准确,阿彻在许都花了三千两黄金从郭府一名管家那买来的消息,以阿彻的性子,应该上不了当!”髡头老者弓着身子落于宇文杰半个身位,声音沙哑,带有一丝飘忽感,让人听起来十分难受。

“哦!那就好,那就好,刘恒留下的两根顶梁柱如今都已坍塌,光明神终于庇佑咱们了。”宇文杰笑逐颜开,老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更加密布渠深,宇文杰随后做了一个与慕容海相同的动作,抬头仰望夜空,无比虔诚地将双手掌心向内,举到眼前,喃喃低语,由衷赞美光明神对鲜卑子民的恩赐!

属于鲜卑族的辉煌时代即将到来,那么谁又有资格带领数百万族人走向辉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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