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刘家老三(1)(1 / 1)
第十二章刘家老三(1)
沛县丰邑中阳里有位老汉叫做刘瑞,守着块祖传的园圃种菜摘果,又养几只狗儿卖肉以贴补家用,夫妇俩忙前忙后,好不容易将几个孩子拉扯成人。
老大刘伯、老二刘仲倒也老实本分,成年娶亲以后,都能勤奋劳作居家度日,令老父老母感到放心。老三刘季却是个不安分的主儿,不但整日里游手好闲,还与经常跟几个闲汉聚在一起舞枪弄棒,确实让人挂怀。
要说老三刘季,长得倒也不凡:宽额高鼻,长颈美髯,最奇的是两条大腿上长有七十二颗黑痣,合为地煞之数。早年沛县有位知名的相师,说这孩子长的是副帝王相。大伙儿觉得得惊奇,要进一步探问下去,相士却再也说不出什么东西来,只是以天机不可泄露为借口,赶紧逃得远远的了。
可这么多年下来,刘季不但没有当成帝王,倒是成了个不折不扣光棍汉,相师的话就成了常被打趣的话柄,打小就有人问道:“刘三呀!快点长大吧!当了皇帝就可以叫乡亲们沾点光呢。”
如今还是常有人打趣道:“刘三,昨晚我梦见你当了皇帝,又娶了两宫妃子呢!你今天可得请客!”
“好呀!你先清空肚皮,好好地准备一番,寡人今晚就做个梦,好好摆下一桌大餐大宴宾客,你可要吃好喽!”刘季回道。
大伙儿听了,哈哈一笑,倒也无人在意。
认真说起来,刘季为人倒也不错,喜欢结交朋友,待人接物也算宽宏大度,平日里虽然爱说些大话,却也很让大家喜欢。
只是近几年,刘老汉越来越看不惯这个小子。你说农人不下地干活,整日里就是舞枪弄棒,嘴里念叨着春申君、孟尝君之类的人物,能有什么出息呢?那又当不得饭吃!前日里居然跑得不见踪影,只让隔壁的卢绾捎话来说,要到外地跟人行侠仗义去。
原来,刘季自小就有侠义情结,更仰慕信陵君无忌之类的人物,常恨自己出生太晚,见不到魏公子招揽数千门客的风采。
前几天听朋友说,魏国又有个叫张耳的大侠,早年曾经是信陵君的座上之客。信陵君亡后,他便在江湖上游历。前两年因为机缘巧合,在外黄县郊救了位寡居的妇女,还获得了她的芳心。于是娶了那位朱姓富女,也就拥有了万贯的家资。
大侠张耳的手上有了资本,就开始四处活动,很快就荣任外黄县县令,进而又借势开府招纳天下贤士。
如今外黄张府宾客盈门、声名在外,张耳宛如信陵君再世。
刘季听了心生向往,想要亲身到外黄县瞻仰,却苦于没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于是决定单身前去投靠。
囊中羞涩的时候出门赶路,那是相当的辛苦。刘季边问边走,在路上席天幕地餐风宿露,总算到了外黄县。
张耳见到风尘仆仆地赶到的刘季时,内心很是感动——小伙子不但人长得帅,内心更是如此的狂热,正是一名侠者的心肠!张大侠也为自己的名声感到自豪——楚地的年轻人,也能闻知老子的大名了!
只只是经过大半天的接触,张耳对他就有些失望,因为自己所要网罗的乃是能人异士——做大事时能出谋划策、关键之时能提刀上阵的能人异士。而小伙子出生于农家,单就其言谈来判断,除了力气大点,初晓些棍棒之术外,显然并没有其它的过人之处。
好在故主信陵君的为人,给了张耳极大的影响,让他始终都能热情地招呼着客人。
东主的态度如何,门下的宾客很是在乎。
“这小子身无所长,如果跟他为伍,岂不大大地降低了大伙儿的身价?”客甲愤愤地说道。他想出面为东主做回恶人。
“是呀!多一个人就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巴,还得多费一铺床。东主还真没必要留着那个小子。要不,咱们私下里把他打发了?”客乙马上附和。
“诸位不可!”贯高止道,“诸位可有听说过‘千金市骨’的故事?”
“尊驾所指的是否关于燕昭王跟郭隗的故事?”客甲问。
“对呀!”贯高道,“诸位若知道‘千金市骨’的故事,应当就能够体会东主的意图,就没有必要擅自出头,无故添乱了。”
贯高大不了刘季几岁,但学识武艺都相当显眼,很是受张耳的赏识。因此这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众位宾客也就不敢再多言找事了。
“小哥是个明白人。”客乙道,“既然如此,便让那小子当一回马骨头吧!”
“多谢诸位给贯某的面子。”贯高抱拳行礼,“贯某如果猜得不错,刘季还将受到东主的重用呢!”
原来,当年燕昭王要卑身厚币以招纳贤者,可招到聚贤台上的并没有大贤。正当苦无良策的时候,有个叫郭隗的门客就给他讲了个故事:
有个国君想用千金购匹千里马,可过了几年仍旧无法达成目标。有位近侍自告奋勇,要求出外找寻。
近侍忙碌了三个月,却只找到匹刚刚死了的千里马。当下便费了五百金,带着死马的骨头回去复命。
国君极为生气:“寡人要的是千里马,你带回死马的骨头有什么用?能够日行千里吗?如今白白地忙碌了一场,还浪费了寡人的五百金,当真是个废物。”
近侍道:“小臣之所以这样做,其实是在为大王做势:天下人知道大王肯用五百金买下马骨,必定是真心地爱马,以后定然会有人前来献上宝马!”
果然过不了多久,就有多人赶来献上了千里马。
“大王不妨将臣当作马骨使用,那样肯定能招来大贤。”郭隗提议道。
燕昭王听信他的话,对他加以重用,以后果然引来不少人才。
果然像贯高所说的那样,张耳的心里正有着这般的想法。他对只有一腔热血的刘季,比对那些身怀异技的客人还要亲近得多。不但给他安排一个单独的房间,还总是将他带在身边,帮助处理家务、接待宾客。
刘季从中增长了许多见识,对这位新主感激涕零,就是对张耳的夫人,也像天人般地尊敬。
不久以后,张耳的声名确实更响,传得更远,就连远在丰邑的卢绾、夏候婴等人,也经常听人谈起他的故事。
奈何刘季生来就不是游侠的命。
几个月以后,天下形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大魏终于抗不住强秦,被一举吞灭了。
名侠张耳誓死不肯奉秦,很快就遭到秦廷的通缉,只得偃旗息鼓逃亡到陈县潜伏。
树倒猢狲散,一众宾客失去了靠山,也只能作鸟兽散了。
刘季的游侠梦破灭了,只得又回到丰邑。他原本就游手好闲,又找到那邦酒肉朋友开始厮混。
村里的人家最是勤劳,可不想将女儿嫁给一个闲汉,刘老汉虽然着急儿子的婚事,却哪里会有人肯将女儿送过来,挑大梁干农活服侍别人呢?
刘季却表现得不温不火,整天就是找周遭力大勇猛的青年角力闲聊,结识了卢绾、周勃、雍齿、夏候婴等一众朋友,还跟县城里的豪侠王陵也攀上了交情。如此混过了而立之年,不但还没有婚配,就连赖以营生的主业也还没有寻着。
眼下四子刘交都娶妻生子了,刘季还是那般混赖,刘老汉不由得大怒。他知道老三平日里对老四极为照顾,就让刘交前去相劝。
“三哥!小弟也以为你还是静下心来找个事干,再娶个嫂子安心过日子算了。如果就这样整天地厮混,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够安定下来呢?你看卢绾、雍齿虽然也都跟你混在一起,却早在几年之前就娶妻生子,开始正经地过日子。三哥是不是也……”刘交劝道。
“废话!”刘季打断四弟的话,“你三哥又不是没老婆娶,要你着哪门子的急呀!”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年过而立还没有成家立业,居然也用这些话来推托。老汉这回可由不得你!”刘老汉道,“明天就托人说媒,将村头的亚姑说给你做婆娘。”
“村头的亚姑?”刘季大惊失色,“那也能叫女人呀?长得麻脸歪鼻奇丑无比,如今都三十多了还嫁不出去,你也敢托人去说亲?老爹居然狠得下心来这么糟践我!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呀?”
“丑是丑了点,但有总比没有强!”刘老汉劝道,“再说了,漂亮又当不得饭吃。”
“老爹就饶了我吧。”刘季哭笑不得,“漂亮是当不得饭吃,可是整天对着个丑婆娘,就是有再好的饭菜也吃不下。老爹是不是铁了心要害死我?我可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与人无害呀。”
刘交见到三哥的可怜相,实在是忍受不住了,大笑着跑出门去。
“亚姑长得是不大好看,可人家能干呀。娶到家里来足足顶得上一个劳力,倒也可以弥补你的不足,老汉也不必再担心你赚不来吃了。”刘老汉固执劝说道。
“我赚不来吃?老爹居然担心我赚不来吃?”刘季垂头丧气地说道,“我就是赚不来吃也不会娶那样的女人,否则就是有再多的东西也吃不下,还不是得活活地饿死了。”
“不娶亚姑也可以。”刘老汉狠下了心,“明天就跟着我到园圃做活,只要肯静下心来,以后能安心地过日子就行。娶亲的事倒可以稍微拖上一拖。”
“好好好!你是大爷你说了算。”刘季实在拗不过,只得赶紧应付道。
可闯荡过江湖见过大世面的刘季,怎么可能如此低就,随随便便就顺了父亲的心呢?一大早就跑出门去,带着卢绾正跟那个卖狗肉的汉子吵了起来。
“樊哙小子,你也算是本地人,怎么就不会去打听打听,俺刘季平素里吃过谁的亏?居然敢将我家的狗杀了卖肉!”刘季抓住对方的衣襟叫道。
“三哥!小声点!小声点!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毕竟是做贼心虚,那个叫樊哙的汉子,虽然长得浓眉大眼五大三粗,却只能细语轻声地求道,“我不也是前几天丢了本钱,店铺没办法开张嘛。你看这样好不好?等我手头宽松了,赔给你两条狗的钱。”
“现在穷得连店铺都没法开张了,还能给我两条狗的钱?”刘季吼道,“你小子在骗谁呢?不给点厉害瞧瞧,你还不知道进退哈!”
刘季说着话,用力绞住对方的衣襟,右脚连扫了两扫,可对方并没有丝毫的反应。刘季大怒,干脆做了个大动作,要用抱摔将他撂倒,给他个厉害瞧瞧。谁想自己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对方却丝毫不为所动,仍旧巍然屹立。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三哥!先把手放下来!”樊哙哀求道,“这几天我的力气大得很,就怕一个收不住将你给伤了。有话好好说嘛!”
“收不住力气还能把我伤了?你小子当真比我还能吹!”刘季在江湖上也混了十年八载了,身手还算不错,力气更是大得出名。那么几招过去,寻常人早就被摆平了,可樊哙的身躯摇也不曾摇动一下,这事可能真有点邪门。
“三哥!要不然听听他有什么说法吧!”卢绾见没有必胜的把握,怕闹下去反而要吃亏,不由得开口劝道。
刘季的好奇心也被吊起来了,放开了手,放缓语气道:“好,你就说说看!你的力气怎么突然就大了起来了。如果说得有些道理,或许还可以放你一马。”
樊哙道:“半个月前,我在隔壁村买了只肥肥壮壮的狗,寻思着要从它身上赚到一笔。谁曾想在宰杀的时候,那畜生将身子一扭,反而从我的胯下逃走了。我奋力地追赶,好不容易在后山的崖边追上了。我也知道,在这种地方逮狗会有些危险,可那是我开店的本钱哪,只好硬着头皮往前扑。那畜生却也伶俐,朝着边上一闪,再踊身朝我一撞,反而把我拱到崖下去了。我只听得耳边呼呼的风响,感觉到身子在快速地下坠,幸亏眼疾手快,接连抓断了几条崖壁上的藤子,消去了许多力道,最后又挂到了一棵大树上,这才留下了命——这不,手臂还留着疤,有的地方还用着药呢。”
樊哙说到这里,卷起袖子出示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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