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1 / 1)
知府大牢昏暗又阴森,因为最近这一段时间杭州大事频出,大牢里很是收押了一批犯人。越往里走,关押的人员就越是重要。
最里面是圣清教的首恶,这些人多半是与煜王后人谋反案密切相关的,要等钦差到了,一并押回京城再做处置。稍微外面一点,就是圣清教的普通教众,这些人最多就是做点坑蒙拐骗、蛊惑人心的事情,只等结案,该流放流放,该坐牢坐牢。
最外面关押的这一批人,就有点特殊了。常林带兵围剿圣清教总坛的时候,圣清教正在开办法会。能到总坛参会的,都是被圣清教常年蛊惑,对圣清教深信不疑的信徒。这些人家中富有,是圣清教的钱袋子。
估计是没有想到自己绑架小王爷不成反倒还搭进去全部身家,常林带兵抵达圣清教总坛时,一群打扮得神神鬼鬼的圣清教执事,带着这群信徒正对着一个石像跪拜。
那石像也雕刻得怪模怪样,面容不男不女,斜飞上挑的眼睛看着总觉得阴气森森。
常林等将士并未受到多少抵抗,不过半天的功夫,就已经将圣清教总坛翻了个底朝天,煜王后人自尽,圣清教的掌教、执事尽数收押,连带着一起参加法会的教众都被押回了杭州。
这些信众其实并没有干什么坏事,严格来说,他们被圣清教忽悠着给了不少钱财,还应当算是受害者。可是邪教一事牵一发动全身,新巡抚未上任,这些信众周庆年也不能放了,只能关在大牢里,等着能做主的人来处理。
李夫人与她的小儿子也在这群人当中。说起来这李夫人还跟慕府有些渊源,她当初是慕江轩母亲慕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到年纪要放出府去,被杭州富商李景求娶走了。嫁到李家之后,李夫人与她夫君也过得和睦。
李夫人肚子争气,进府不到一年就给李家生了个小少爷,她本身是江浙巡抚家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身份比起寻常官宦人的姑娘也不差什么。如今又为李家开枝散叶,李夫人在李家的日子是越发好过了起来。
可惜天不遂人愿,李夫人这个孩子没满一岁便夭折,夫妻俩虽然伤心,但日子总要过下去。李家到了李景这一代,也是人丁单薄,偌大的家业总不能每个人继承。李夫人走出丧子之痛之后,不到两年便又传出喜讯。
要说生孩子,李夫人是真能生。别人家为了生个儿子千求万求,到了李夫人这里,生儿子似乎变得容易的很。可惜孩子容易生却不容易养,李夫人与李员外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邪,这孩子生一个早夭一个,竟没一个活过了三岁。
算起来,李夫人在李家共生育了十一个儿女,到头来竟只有小儿子堪堪活了下来,可就这样,一年到头也都是药罐子供着,身体不大健康。
有此经历,李夫人心中早就有些偏执。向来逢庙必拜,见神烧香,便是路过一个土垒的小神龛,她都要下车拜一拜,什么狐仙肚仙,但凡沾上些神仙灵异的,李夫人都要求上一求。李家在杭州也算是有点名望,李夫人在这上面出手向来阔绰,久而久之,在杭州城都有些小名声。
前几年李景也病逝了,李夫人守了寡。从她入李府开始,先是不停看着自己亲生的儿女一个个早夭,好不容易保下来一个,日子眼看好起来了,自己的夫君竟然又先自己而去。一连番的打击,让李夫人更寄托于鬼神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李家小儿身子不好,李夫人带着他四处求医问药。连带着各大山寺道观也没少进,圣清教这种坑蒙拐骗的邪教,最喜的就是李夫人这种人,没花多少功夫,就哄得李夫人在圣清教一掷千金。
圣清教法会那天,李夫人带着自己的小儿子也在。她原想着带着儿子拜一拜,祈求上神保佑她的儿子健康长大,为李家传续香火。不至于让自己百年之后都没有颜面面对李家的列祖列宗。
可没想到祈福没成功,反倒带着儿子进了大牢。牢房潮湿阴冷,李家小儿身子本就弱,如何受得了?不过几日功夫,脸色眼看着就苍白了起来。
“娘,我没事,你不要担心。”李家小儿见李夫人又在抹泪,拉着李夫人的手宽慰道。他如今已是十二岁,可是身量看上去竟如同八九岁的孩童一样,模样倒是清秀,可惜面上没有血色,连嘴唇颜色都浅淡,看上去异常虚弱。
他名唤安泰,从名字就能看出李家夫妇对他的期望。可惜在这不见天日的牢房里住了两日,半点安泰之姿都没有,反倒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了似的。
李夫人看着小儿子虚弱的模样,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哭道:“儿啊,都怪娘不好,是娘连累了你啊!”
李夫人心肝都悔青了,若不是她痴迷鬼神,不论什么歪门邪道都要试一试,今日也不会连累李安泰跟她一起陷在这大牢里。可惜再悔不当初,也没办法改变现实。牢头们倒也没有为难他们,每日餐饭也都给得实在,只是这牢里实在不是什么住人的地方,再这样下去,她都担心李安泰撑不住。
与稍显年幼的身子相比,李安泰的心智却十分成熟,如今乍遭大难,却仍然惦记着安抚老母,他伸出自己瘦弱的手,拍了拍李夫人的背,咳了两声,劝道:“娘您别这么说,儿子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希望我平安。这件事也不能怪你,咱们毕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会有事的。”
“放饭了!”走道上突然传来牢头宣布放饭的消息,李夫人放开李安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凑到牢门前,等着取饭。
她跟李安泰进了大牢,李家的管家第一时间就来探望过,也使了银子打点。
牢头们本就没有为难这些被圣清教连累入狱的人,他们又知道李家母子的底细,收了李家的银子,对李家母子很是客气。每日李家母子俩的饭食都是最好的,还冒着热气。
放饭的牢头走到李家母子这边,将装着食物的陶碗递给李夫人,抬头一看李安泰,忍不住说道:“噢哟,小公子怎么消减得这样快?”
李夫人将好克化的清粥小菜交给李安泰,苦笑道:“劳您挂念,孩子从小就这样,若是休息不好,容易清减。”
牢头看着这母子二人也觉得可怜,站在牢门外,低声说道:“嗨,要我说,也是你这个当娘怠慢,杭州城大小寺庙道观还不够你拜的?偏偏掺和进这件事儿。虽说周大人有过吩咐,让对你们都客气点,但是这牢房到底不是什么好地方,好好地一个人进来待个十天半个月,出去都不成人样,何况小公子本就体弱?”
李夫人被牢头说道伤心处,忍不住哭道:“我也知道是我作孽,这些日子我恨不能拿我的命去换我儿出去,可我呆在这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我这心啊,就跟油烹一样!”
牢头看了看四周,他本不欲多言,邪教一事兹事体大,本就不是他这种小人物能置喙的。可是看着李夫人跟李安泰的模样,心中又生恻隐,李安泰这身子,再在牢里待下去,只怕等不到巡抚大人上任。
他想了想,忍不住说道:“你李家在杭州也算有点门路的人家,孩子才十二,又不是主犯,你倒是想想法子,先把孩子送出去。”
“想法子?我能有什么法子……”李夫人急道:“老爷走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管事,我能去求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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