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禹州(1 / 1)
许州西北百里便是禹州。禹州原本叫钧州,为避万历皇帝朱翊钧的讳,改称禹州。郭虎来到这里,理论上是到家了,因为密县属于禹州。禹州城南30里,晁喜铺,据说晁错的哥哥叫晁喜,是开客栈的,为人好义,地方上便用他的名子作为地名。晁喜铺的一处庄子,村口坐着个老妪,一手摇纺车,一手掂着线穗子,她身后是一院的柿子红,柿子树在这个时代,几乎家家都要种的,号称一棵柿树半年粮。院中的柿子树下,儿媳正撒出一把谷子,咕咕唤鸡。院外,铜铃丁当声中,马车驶过纺线的老妪,俄尔,又有位骑驴先生,褡裢里插着算盘,由门前经过。老妪不时抬头看一眼各路车马,低头思量一会才丢下,线纺得便不很寂寞。好象是故意要躲开老奶奶的闲思量,远远地有两骑,下了乡道,钻进了树林。
顺着若有若无的林间小径,趟过一条长满蒲棒槌的溪流,前行不远,两人两马止于一座土丘前。土丘仅一人高,前面立着一块碑:晁错墓。“伪墓”,刘洪起鄙夷了一声,便扶鞍上马。郭虎道:“掌家的可是说这是衣冠冢?”。刘洪起道:“自古无不被盗掘之墓,西汉墓岂可堂而皇之存留至今,多是地方伪造胜迹”。说罢,勒转马头,出了林子。
中午时分,禹州城忽地一阵乱哄,无数老幼涌出东门,纷纷叫嚷东关斩人了,前头的跑出城门不远,身后又是一阵乱哄,城门口纷纷嚷叫挤死人了,于是人们又转身往回跑,却是城门口挤死个老头,这真是贱民幸福的一天。刘洪起与郭虎由南门进了禹州城,一辆马车迎面而过,车把式哼道,车轱辘一转,白米又白面。前行不远,呼隆隆地转磨之声由一扇窗户里传出,刘洪起一听便知道磨在空转,却不知道主人去东门看热闹去了。街道空旷,除了店铺,街角的一柄黄伞下坐着一个做针线的妇人,这个职业叫缝穷,倒是传到了后世。街巷中有妇人的喊叫隐隐传来,“老天爷呀,恁怎么不长眼呐”,刘洪起扭头看了一眼街巷,却看到些秫秸门,这让刘洪起惊讶,无论是汝阳县还是西平县,百姓尚不至穷困至此。又行了几步,只见一片青琉璃瓦建筑,门匾上书崇庆王府,崇应王与汝阳的崇王都是郡王,只是崇庆王府要比崇王府小多了。接着,是某某镇国将军府,辅国将军府,再接着,又是某某王府。
大街上有泼皮在作恶,“你它娘的,牛逼还不小,我寻顿毛给你”,一人被打翻在地,泼皮居然还跳到对方肚皮上蹦了两蹦。郭虎怒形于色,刘洪起却道:“薄地少揽,闲事少管”。二人寻了一间饭铺进去打尖。下午时分,二人出了禹州西门,在出城门前,刘洪起回身望去,只见城中一片青碧的琉璃瓦。禹州,这座开封府治下的小小散州,城内多半地方已被宗亲府邸占据了,禹州城内有十七家郡王府,以及数不清的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底邸,多数所谓府邸不过是一处小小院落,上面却挂着某某将军的门匾。西门外一个卖烧饼的都姓朱,都有个辅国中尉爵位。世袭,长久世袭,大面积世袭,不但姓朱的世袭,许多卫所官的世袭都能追溯到国初,从龙之功荫及二百六十年后的子孙。除了世袭,还有分封,已经有了西汉七国之乱,西晋八王之乱,还搞分封,这就很不一般了,果然,在腰子脸死后不久,朱老四就反了。刘洪起怀着对腰子脸的深深鄙视出了禹州。“象他娘的老鼠一样能繁殖”,他在心中咒骂道。
在近百年前的昏君嘉靖时代,朝廷就养不起宗亲了,但又不能限制宗亲生孩子,因为没有上环结扎技术,只得限制宗亲注册,限制宗亲注册的法令就是《宗藩条例》,现在玉碟上的宗亲已有十万,还有数十万未上玉碟的,因《宗藩条例》的限制上不了玉碟,进入不到体制内,吃不上财政饭。《宗藩条例》出台后,禹州的怀庆郡王生了一百多个儿子,只有十个上了玉碟,余者只得自谋出路。怀庆王只是禹州城的十七家郡王之一,这十七家郡王的源头是徽亲王。徽王传了四世,末世徽王在地方作恶,原本作恶也不算啥,但正赶上嘉靖为养活宗藩头痛,于是,洛阳的伊王,禹州的徽王都因为作恶被嘉靖削去王爵,都只传了四世。但朝廷只是将亲王削爵了,至于亲王的那些支脉,大量的郡王和将军还存留着。
那个印度故事,棋盘上,第一格摆一粒米,第二格摆两粒米,第三格摆四粒米——最后使国王掏空了粮仓。显然,朱元璋的数学很差劲,怀庆郡王第一格站着一人,第二格就站着一百人,比棋盘上米粒的增加速度快多了。
东门的挤死人的热闹还在继续,忽闻南门一声炮响,接着是鸣锣开道,旗伞随行,人们抬着城隍出行。百姓一路烧香,鸣炮,磕头,有人端来水来洒在地上。禹州城除了王府多便是庙多。似乎嫌庙还不够多,明初,朱元璋下诏,在各地建城隍庙,又封各府,州,县城隍分别为公爵,侯爵,伯爵。于是各地又多了座城隍庙,在大明以前是没什么城隍庙的,这是朱元璋干的另一件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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