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稽察(1 / 1)
“都说她不贤良,搁不住人家,不会教道孩子,是个混帐老婆,专会作践人,七八岁的小闺女,不给棉衣,不给褥子,晚黑奏赶到锅腔门子跟前,紫禾堆里蜷着睡,俺将小闺女的衫子解下来往树上扑打,虱子黑了一地,凌虐得将死,刘员外着恼了,将她拉到墙门楼子上,当着两三千人数落,她没了脸,窝在心里,跑到这里耍泼使拐,唆哄大人。她还要到县上告状哩,那天俺们说,你喊叫去呀,今个真叫她喊叫着了”。
堂屋里,元默坐在上首,身前跪着几个妇人,似乎在断案。旁边的厢房里横着一根大竹竿,竹竿下吊着十几个竹篮,篮子里是婴儿,却是一处托儿所,其功能就是把十几个母亲看护的小孩,变成两三个人看护,节约了劳动力。时才元默见到厢房中的情景,不由大笑。
这时,元默起身将小女孩抱起,蹲在了黄脸婆跟前,小女孩看到黄脸婆,立时将脸转了过去,元默见之,明白了大半,他问小女孩,你爹娘呢,小女孩闻听,抽泣起来。元默叹道,百姓苦啊。
“刘扁头强着好人家闺女放脚,谁敢裹脚杀谁一家,通似杀人不眨眼的魔君,这促狭短命的事,往后咱庄上的闺女都是大脚,嫁不出去”,黄脸婆叫道。巧针在一旁道:“你见刘员外杀过谁来?刘员外最恨闺女裹脚,说裹脚做不得活,亏了国家,也亏了自家,没一宗好处,员外见着裹脚的就吓唬,就那寨里还有人不怕哩”。
元默道:“裹不裹脚,不是大明律上的事,孝经说身体发肤受子父母,不敢毁伤。我有一女,本不待叫她裹脚,可不裹嫁不得人,只得忍着心给她裹,读书人似我这般的也尽多,刘洪起强着不叫人裹脚,不合律例,我却要行文府县,莫管此事,此事做得有担待,我这个巡抚也要替他担待担待”。黄脸婆道:“大人,人家闺女不愿裹脚,刘扁头凭啥,算啥哩这?”。元默喝道:“你是挑着灯笼只照旁人,不照自家,你又凭啥将个孩子欺凌得欲死,可恶!本该掠签子打你,今天另有事体,下去!”。待几个妇人下去后,元默喝道,传刘洪起!
话音刚落,一骑由院外下马,闯了进来,“报!天津兵三千,已由临清开抵陈州”。山东临清是大运河上仅次于淮安的所在,看来这三千兵是漕军。元默点点头,报事的刚下去,院外又是一阵马蹄响,又一骑下马闯了进来,“报!白杆兵三千,已由夔门过南阳”。
刘洪起在寨门外跪得头晕脑涨,耳边忽闻一声:传刘洪起!
“参见抚宪大人,小人刘洪起”。“你就是刘洪起?”。“正是小人”。“为何脸色不好?”。“将才小人在寨门外跪了一个时辰,肩上还有箭伤,已是崩过一回金疮的”。元默命道:“将袄子脱下”。不多时,刘洪起光着右膀子,元默上前,亲手揭看,血已染红了绷带,一箭两孔,刘洪起前胸后背都被血污了一片,刘洪起皱着眉,不时轻哼,又忽地叫了一声,元默看了看伤处,又亲手将绷带扎好,吩咐快穿上衫子,莫着了凉,命人扶刘洪起坐下。在刘洪起穿衣时,元默又指着刘洪起胸口的伤疤问其所以,刘洪起说是前几个月,在临颍与杨四交战留下的,元默点了点头。
亲兵捧过几碗热茶,元默一点刘洪起,亲兵也捧了一碗与刘洪起。元默吩咐身后一将也坐下,又对刘洪起道,此为参将汤九州,参将相当于师长,地位崇高。刘洪起连忙施礼,汤九州只道,我要谢你。刘洪起却不明所指,只道:“急切之中也没寻见个茶碗,使如此粗陋的撇拉碗,简慢大人了”。撇拉碗就象碟子的碗,的确不宜用做茶碗。元默道,要那样子货做甚,说罢他放下碗,道,几番书信与你,为何不肯赴省一晤?
刘洪起道:“小的信中说的明白,箭伤在身,行不得远路”。元默冷笑道:“箭伤在身,行不得远路,不成近路也行不得?西平县近在咫尺,地方父母几番传你,你视传票为具文,怎讲?”。刘洪起躬身回道:“小的对县上不摸气儿,心哩木捞摸,只怕地方父母误听人言,说我屠杀饥民,与流贼勾连,县上的事是说不清的,差衙威如虎,小民命如丝,心中便存了个惧字”。元默道,你怕去省上,也是这般心思?刘洪起答了一个是。元默一拍桌子,“那你将才为何说,是有伤,行不得远路!”。刘洪起连忙跪倒,道:“小人伤处,若不胜衣,但有碰触,甚是挨疼,确是骑不得马,不宜远足”。元默道:“你惧怕杀流民,勾连流寇事发,好个今个去,明个便知狱吏之贵”。刘洪起闻言,才知西平知县一再传唤他,原来是元默的意思。
“我为皇上巡抚封疆,处置军民,参拿文武,此番兴师动众前来,便没个善了,若再不吐实,即刻锁拿。再问你一句,听真切了,你有无勾连流贼闯塌天情状?”。
刘洪起跪在地上,想了想,回道:“禀抚宪大人,闯塌天两番欲招致小的,小的抵死不从,上月,闯塌天遣数千骑围住璞笠山,只为取小的一人,小的不得已,只得随贼众赴汝阳贼营,与闯塌天一叙”。“噢?你与闯塌天说了些甚?”。“小的寸心旁徨,不愿做贼,又不愿舍命,只得将滑轮弓献上”。“你!你怎敢将重器献与恶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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