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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钱

2018-04-15 作者： 北乔

还钱

摘了领花肩章的班长埋头忙着收拾东西，段威平坐在床头一言不发，在等着班长主动把借的钱还给他。段威平几次想开口要，可他不忍心。班长当兵四年，这说退伍就退伍，心里一定不好受，再提这让班长难堪的事，等于雪上加霜。明天早上，班长就要返乡了，但愿今天晚上他能想起来还钱，段威平想。

今年夏天，班长探家走的前一天晚上，找到段威平说手头紧，借一百元钱，不至于钱不够出洋相。班长家在山东沂蒙老区，山美水好就是人穷，每月发津贴，班长总要往家里寄三十元钱，自己不抽烟不吃零食，连牙刷牙膏都挑最便宜的买，人称艰苦奋斗的标兵。这情况，刚开始段威平是听老兵说的，他不太相信，和班长处长了，他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穷的人家和如此省吃俭用的班长。

在段威平的印象中，班长从家回来时，没提还钱的事，大红枣倒是给了他一大把。事后，段威平也没好意思提醒班长，心想自己也不等这钱用，早还晚还无所谓，只要有一天还就行了。

这一拖就是半年。每次领津贴费，班长还是照样抽三张大团结寄回家，好像压根儿就没借过段威平的钱。上个星期天，班长领了退伍费，拉着段威平进城，说是帮着参谋参谋给家里的小对象买件中看的衣服。在商场里，段威平看中了一把剃须刀，式样不错，价钱也公道，四十五元钱。他一想机会来了，对班长说，班长，我忘带钱了，借我五十元钱，回去我就还给你。其实他口袋里有二百多元钱。他是想用这种方法来提醒班长。班长倒是没听出来，塞给他一张票子说，你先拿着用，还不还回去再说。段威平说，这哪行？亲兄弟明算账，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段威平不是要还班长这五十元钱，他是想暗示班长，你借我的钱也该还了。不料，班长还是没提还钱的事。段威平看班长那样子，好像是装糊涂，存心想赖账。段威平暗想，这么多天都等过来了，也不在乎这几天了，等两天再说也无所谓。

班长的东西没多少，都是部队发的，一个旅行袋就装下了。班长拉好拉链，直起了身子。段威平一看手表，快到吹熄灯号就寝的时间了，那仅存的一点耐心和希望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段威平连忙站起来说，班长，我向你借的五十元钱还没还呢！说着就佯装掏口袋。班长说，不就是五十元钱嘛！你要一时还不上，就算了。段威平听着这话，心里有点火，都到这份儿上了，班长还故意装憨。想归想，段威平脸上还在笑，掏出一张票子递到班长手里说：“班长，既然借了，就得还，再说，你明早就要走了，再不还，就没有机会了，我不是那种赖账的人。”段威平有意把“赖账”两字说得特别重。

“你这是怎么了，你还我拿着还不行吗？”班长一点也不客气，把钱装起来了，根本没听出段威平的话外之音。

这一来，段威平忍不住了，有点不高兴地说：“班长，你借我的一百元钱还没还呢！”

“借你的钱？我就是上回探家时向你借过一次，不是早还了吗？”班长一脸不解地看着段威平。

一听这话，段威平气了，“班长，你也不能这样，明明没有还，怎么说早还了，你家穷也不能不认账！”

说完话，段威平的眼泪都出来了。班长用莫明其妙的目光盯着段威平看了好一会儿，嘴唇动了一下，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许久，班长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两张五十的票子，其中一张还是段威平刚还的。段威平刚接过钱，只听走到门口的班长回过头来，一脸愧疚地说：“威平，对不起，借钱不还，是我不好。”

第二天一早，段威平还是起来送班长，毕竟相处了一年，感情还是有的。

送走班长，段威平回到班里闲着无事，想想从家里带来的高中课本已经好久没捞到看了，就从抽屉里翻出一册语文书。刚打开，发现一张老人头静静地躺在书里。

陡然间，段威平脑海里冒出一组画面：那天班长探家回来，还他这张一百的票子时，他急着品尝大红枣，随手把它夹在了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