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风从东南来(1 / 1)
二十二、 风从东南来
2018-04-15 作者: 丁捷
二十二、 风从东南来
孝翁作完那篇长文,酷夏已经走向闷热的初秋。Www.Pinwenba.Com 吧他的身心如掏空了一般,一觉睡下,竟然很少再起。如花慌了,让黑嫂去叫中医余先生。孝翁却喝令住,不肯叫医生,说这是累了而已,又不是害什么疾病,大惊小怪干什么。
她们就寻思着,做了一些滋补的东西让他吃。孝翁饭量蛮好,每次也能吃个碗碟见底。
孝翁恢复了从前病时关门闭窗的习惯。即使是白天,他的卧室也关得滴光不露。如花送饭叩门进屋,总觉得喉咙处噎着一团腥热、暗潮与**的气息。她摸索着穿行在老屋的阴暗里。每次出来,都看见自己的影子似乎也长满了毛茸茸的东西,它们一会儿直立如针,刺得她浑身惊怵;一会又疯长着缠绕她的身体,令她窒息。孝翁的两眼在床头闪闪烁烁,像一匹行将驱死的老马,只有眼睛还有穿透一切的亮光。这亮光里,有一丝令如花琢磨不透的意味。她当然不知道孝翁是在缅怀,也许他在缅怀几十年前的事情;也许,他缅怀的是刚刚从自己身边溜走的记忆,或者一段暧昧的感情。
孝翁真的老了,连声音都散发出一股腐朽的气味,引得几只乌鸦偶尔出现在严家大院的上空,发出毛骨悚然的嘶叫,正好和孝翁微弱的叹息声呼应开来。
如花惶惶然,如在噩梦。很多时候,她不得不请黑嫂站在门外,帮她撑大一点胆量,好让她进公公屋里,不至于过于惊慌。每次黑嫂都在门边站着,直等到她伺候孝翁吃完饭,撤出碗碟。
一天,天色见晴,风从东南方向吹来,给裆镇带来一缕惬意的凉爽。如花闲着无事,在空荡荡的大院里散步,无意间就转悠到了那个长着藤蔓的屋子。她不禁回想当初看见藤蔓的嫩叶伸进来,还曾在心里思量着那是一种冥冥中的吉照。可曾想到新婚半载,却遭了公公一病不起、丈夫遇捕的劫难。再想到自己孤苦伶丁地困守着一个老头儿和一座空荡老朽的院落,如花不禁感到一阵心酸,和对命运的畏惧。
她逃离那间老屋,逃离那根如今看起来像巫婆的手指一样伸长的紫藤。在凉爽的有些寒颤的风中,她在大院里漫无边际地想抓住一个依赖。她在那株日见茂盛的广玉兰树下停住,伸出双臂,紧紧地拥抱着它。她听见自己的身子簌簌抖动的声响,与树冠散落的琐碎的叶片之声互相应和,在死寂的空气里,在她麻木了的内心,一点一点地引爆着……她多么想找一个宽大而温暖的地方躲起来,放声大哭,而后睡去,或者哪怕死去。
她开始特别思念她的紫风,思念他笑起来温厚的样子,思念他发火时冲动而脆弱的神情,思念两个人一起嬉戏的场景,思念那种男人身上青涩的味道。她甚至经常出现幻觉,看见这个高大清瘦的男人,不经意间,就笑眯眯地站在了自己面前。她于是扑过去,一下子骑跨到他身上,咬他的耳朵,说,坏东西,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她还在心里设计了许多种男人回答他的话。
他说:不过才几天呢,就急成这样!
或者,他会捏她的鼻尖,说:你就忍受不了一个人待,你什么时候才长大啊。
甚至,他会不愉快地把她从身上剥下来,说:你就不能学学你姐姐,坚强点,成熟些。那她一定听了要生气,至少半天不再给他碰一根小指头,哼!
最好,他还是这样说:他们根本就没有怎么样我,还大鱼大肉招待我。我在城里多逛了几天,看,我还弄来几本好书,写得可惹人出格了,哈哈。
然后她一定假装生气,他一定因已经读了那些书而急不可耐。她就躲他,他就缠她;她坚决让,他坚决不让;她就骂他坏种,他就做鬼脸,说好啊,你连我爹也骂了,我这就去告诉他去。她就装着怕得要死的样子,以满足他作为不告发的交换条件。他很得意,把她使劲往房间里拽。她顺从地跟着他进来。在他手忙脚乱、眼看就要得逞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捂住最后一件衣服,说:哎呀,我差点忘了,我来那个了,第二天,正汹涌着呢。于是,他百分百会跌坐在椅子上,沮丧的恨不能揪自己的头发。她就说,对不起啊,我骗你的呢。他一跃而起,说:今天,少爷我非整你个半死。然后偏是昏天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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