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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2018-04-15 作者: 韦大军
第27章
十四姑的门哐当一响,石多哥推门而入,一屁股坐在床上。
十四姑叫:“欸?你咋这么不懂事?不敲门就进来?人家云妹儿在被窝里,你就往床上坐?起来!”
石多哥赶紧跳起来。
十四姑问:“怎么啦?”
石多哥道:“冯野要娶你,让我拦了。这事不行!”
十四姑看着他,把脸扭向一边,突然回过头道:“可我要嫁给他!”
石多哥一跺脚:“你是我嫂子!”
十四姑激动起来:“嫂子就得守活寡?我为啥不能嫁给他?多哥,冯野是条好汉……”
“他……他妈的是土匪!”
十四姑理了理发簪,昂着头道:“对呀,我就是要嫁给土匪!还要明媒正娶!”
石多哥哽咽道:“嫂子,你不能答应他!你不是说过一直当我嫂子吗?”
云妹儿悄悄掀开被子角,看着他俩。
十四姑委屈得眼睛潮湿了,她迅速抹了一把泪说:“对呀,当然当你嫂子!我伺候你大哥好几年,后来守寡那么久,泪往肚里咽,连个交心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嫂子命苦,受这些罪都认了,但你嫂子好歹也是个女人呀。我……”她扔下手里缝补的衣服,大声道:“贞节牌坊我不要了!”说罢,拉开门跑出去。
石多哥被震得张着嘴,说不出。
云妹儿说:“多哥,我想跟你说点事……”
“明天说。”他还在火头上,一步跨出门走了。
云妹儿呆坐在炕上,把准备好的一席话咽进肚里。
这一夜,她没睡着。
石有书独自坐在兵器库大屋里。
一溜烟走进来,眼巴巴地看到桌上放凉的一碗面,问:“你没吃饭呀?”
“不想吃。”石有书瞟了一眼碗。
“我能吃吗?”
“吃呗。”
一溜烟迅速端起碗筷,哗哗哗吃起来。
石有书瞟了他一眼说:“你好像挺能吃的。”
一溜烟只顾吃,不抬头。“嗯、嗯,我没饱过。”
石有书问:“你打算留在这吗?”
“我?”一溜烟将舔得干净的空碗放下,“不留!”
石多哥灰头土脸地走进来。
“多哥,老三,我是来向你俩告别的。这不,又吃了老三的一碗面,多走几十里路不在话下。”一溜烟说。
石多哥说:“哎,你别走啊,急什么?”
一溜烟委屈道:“我……我为啥不走!待在这碍事!反正十四姑也有主了……”
“走吧,走了也好。”石有书道。
石多哥说:“别走,咱们还得打回去呢。一溜烟,你帮了我们逃出来,救了我嫂子,我们还没谢你呢,你别走。”
一溜烟蹲在地上,抱着头叹气道:“我没干啥,谢啥呀,我算啥?我是个屁呀……”
“你是靖镇的大英雄。”石多哥说。
“屁英雄,有啥用?哪比得上人家冯野呀!他是头,官大有势力,我不就是小警察嘛。他想娶十四姑就娶得,我算个屁,只会点炮仗,哪比得上他那胆子,半夜三更写标语……”一溜烟撇嘴道。
“写标语?”石多哥纳闷。
“不就是‘恶有恶报’四个字嘛,那两笔烂字,切切!谁不会写,以后老子写满了它!”
石多哥问:“两次的字都是他写的?”
一溜烟答:“是第二回,他写的时候我看见了,我不都替他瞒了?唉!”
“啊?那一笔烂字闹半天是他写的?我以为是驴尾巴刷的。”石有书道。
石多哥说:“那好,咱们都留下!”
“不,我要走。”石有书说。
“三哥?”
“我本来就没打算在这待下去。干吗?当土匪?切。”石有书摇摇头,捧起一本《古文观止》,翻过一页,旁若无人地看起来。
“我偏留下!”石多哥生了气,故意把“偏”字说得很重。
清晨,石有书拉开门,见云妹儿站在门口。
云妹儿悄声说:“有书,我是来跟你和多哥道别的。”
石有书走出屋,把门虚掩上,回身问:“你要走?和万先生一齐走?”
“对,万金已经到了西安……多哥呢?”
“他还在睡觉呢,天亮才睡着。”
“那,我就不和他说了,我怕我……”云妹儿哽咽起来。
石有书赶紧说:“走,我去送你,等我一下,我取个东西。”他悄声走进屋,翻找着什么。云妹儿小心地把门推开一条缝,朝里面看。石多哥被对着门,熟睡着。石有书把东西包好,见云妹儿探进半个身子正凝望着石多哥的背影。云妹儿看了很长时间,眼睛潮湿了,欲言又止,最后把门轻轻合上,转回身,说:“你跟多哥说,我不吵醒他了……”
石多哥闭着的眼睛涌出泪水。
一辆带篷马车守候在路上。万福和云妹儿挎着包袱,冯野、十四姑、石有书前来送别。
十四姑搂着云妹儿,抚摸着她头发说:“妹子,走好,别忘了我们大家伙儿。”
云妹儿紧贴着十四姑,哽咽得说不出话。
石有书把布包递给万福说:“万先生,把这个拿好。”
万福接过包裹一掂,感觉挺重,拨开一看,不由惊喜,激动地说:“老三,这青铜簋给我了?”
“当初已经送给您了,不能反悔。再说,我也不懂,更不藏这个。”石有书答。
万福一把抓住石有书的胳膊:“万分感激!”又放小声问,“那……多哥知道吗?”
“他知道,是他提醒我的,说话要算数。”
万福赞叹道:“多哥够仁义,我万福一定替你们把这东西收好。云妹儿,咱们走吧?”见她还在遥望着寨子,便清清嗓子,“云妹儿?”
云妹儿醒过梦,冲冯野、十四姑和石有书深深鞠躬,钻进车棚。
万福拱手道:“各位,在下失礼了,后会有期。”
石多哥爬上屋顶,遥望远方,眼睛湿润了。
在迷蒙的阳光里,那辆马车远去,缩成一个黑点。
两个卫兵在杂树林里放哨。
弘应天只身猫在窖藏里,用一个小木片在土里仔细扒拉着。土里露出一截玉质棍状物。弘应天为之一振,小心拨开玉器周边的土,一件玉鞘显现出来。他小心地拿起它,细细打量。光线暗下来,原来是赵二毛子正趴在洞口,挡住了天光。弘应天想把玉鞘藏起来,已经来不及了。
弘应天厌恶这个游克文的亲兵,明白自己在受监视。自从游克文知道了青铜匕首的价值,目标便豁然明了,一天胜过一天的急切感令弘应天惊讶。他开始后悔,自己一时兴起吐露的信息竟成为游克文穷追不舍的动力。穆识子的死又使他没有一天不在焦虑中,他下作的行为终于没有逃脱靖镇人的眼睛,所有看待他的目光里充斥着愤恨。他重新给自己找到许多开脱的理由,心却始终不能踏实。于是尝试着回避游克文,而真匕首的诱惑又一次次推动他走进兵部。他避而不谈匕首的来历,琢磨着如何削弱游克文对匕首的兴趣,好在后者是一介武夫。
兵部里,游克文抽着烟,不动声色地看着弘应天。
弘应天抹了一把玉鞘上面的泥污说:“司令,这是一把玉鞘,应该是死人手里抓着的宝器。从纹饰上估摸,是秦的。以前我见过同类的青铜制品,可惜锈蚀得很厉害。而这件玉鞘呢,我是头一回见到过……玉料上乘,做工考究,尤其是做工的难度大,您看,这分明是完整的一块料,刀槽只能是从这个断面掏进去。但是用啥工具?怎么掏?要掏多久?这就是学问了。玉质是脆的,稍有闪失,就会断裂,那就前功尽弃!那么这件器物又是从多少件失败物中侥幸诞生的呢?”他本能地炫耀着自己的高见。
游克文走过来,接过玉鞘,手指将玉鞘臂端的泥污一抹,露出“王赐且用”四个字。“这上面的字和那支匕首的字一致,对不对?”
“对。”弘应天的心一紧。
“也就是说,刀和鞘是一套?”游克文问。
“我试过,将那支匕首插进去,但,没成,咬合不上。”
“那就是说,不是一套。”
“也可以理解为,我们手里的这只匕首,是假的。”
“假的?”
“毋庸置疑了。”
“那……你怎么解释匕首那上面的字?”
弘应天意识到游克文在探究匕首的来历了,于是故作沉思,踱步思考,沉吟片刻说:“王赐,姓‘王’的‘王’,还是‘秦王’的‘王’?嬴政还是胡亥?我琢磨……似乎没那么复杂。‘且’这个字在远古时是男人的象征符号,就是男根。”
“你的意思是,这是一个姓王的人赏赐的一件假家伙,当尸求用,是吗?”
弘应天一笑:“有这个可能。”
游克文阴阴地瞟了他一眼,说:“大师不会如此理解吧?秦只有三代皇帝,嬴政、胡亥和子婴,在三位皇帝中,有没有一个带“且”字的人呢?大师怎么只字不提那个夏无且呢?”
“哦?”弘应天一激灵。
游克文盯着他说:“你和穆识子不是探讨过这个话题吗?怎么,到了我这,就讳莫如深呢?”
弘应天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别人的对话都可能被游克文知道了。他尴尬地说:“是是,是议论过这些,那也只是一种猜想,不能作数。”
游克文笑了笑,摇摇头,点燃一支烟,轻轻吐出一个烟圈,道:“弘大师,你我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理应共生死同进退,要是藏着掖着的,未免太不仗义了吧?”
弘应天应和道:“当然,当然。”
游克文突然问:“倘若你手中的匕首是假的,老机就有大嫌疑。如果当真是他造的,那么能不能加以改进呢?”
“改进?”
“真的找不到了,假的不能成真的吗?”
“那恐怕不合适吧?那算什么?”
“只要能出手,真与假,与我无关。”
弘应天急了,道:“但和我有关呀,要是假的流传出去,天下人岂不……”
游克文截住他的话说:“大师还会顾及这些?”
弘应天觉得面对这个话题令他猝不及防。
游克文说:“那把假匕首,我要用一用,如何?”
“你用?”
“肯吗?”
穆识子家已经变成一座废墟。
弘应天推开小院的门,看着残墙断壁,忽然听到断墙后有默念的声音。他蹑脚走过去,听出是经文,绕到侧面一看,是老僧在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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