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十四 西行(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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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古北口北关的城墙上面北而眺,可见广阔无边的草原,起伏和缓的大地如同大河江面上的巨浪。风吹草低,就如大浪翻滚,别有一番波澜壮阔之象。

李从璟伫立城头,负手看向北方,一头长发随意束在脑后,随劲风向后飘动。在他面前,是被骤然杀至的君子都大破其阵,并被追赶亡命的契丹步骑。方圆数十里的草原上,到处都是丢盔弃甲的身影,和往来奔驰、刀剑不停落下的将士。

眼前的激战已至尾声,而李从璟大破契丹的征程才刚开始。

在李从璟身旁,站着一位宽袍长袖的身影,卓然而立在高处的身姿,好比天外仙人。这位之前见面便亮剑,与李从璟大有不死不休之势的剑山剑子,此时却分外安静,哪怕与李从璟近在咫尺,两人也相安无事。

“在对你亮剑之前,试想过无数种可能,然而我怎么都无法料到,这场争斗,最后赢的人会是你,而且你还会赢得这样酣畅淋漓。”剑子的声音平静而空灵,像是来自遥远的高山之巅,带着常人无法触摸的灵气,落在耳中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他看着李从璟,认真地问:“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李从璟的眼神落在很远的地方,不同于剑子总有些飘忽、仿佛随时都可能随风而起的身影,他的身姿挺拔而有力,站在何处便钉在何处,这给人一种错觉,即便是面对惊涛骇浪,他也不会挪动半步,而足以淹没高山大城的涛浪,在他面前却一定会分开一条道。

面对剑子隐含的褒奖,李从璟的口吻依旧淡然,答道:“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君子,明知其不可为而使其能为之的志士,保家卫国敢灭一切来犯之敌的热血儿郎,百折不饶至死方休的斗士,手握六万边军的卢龙节度使,胸怀黎明苍生的大唐命官……”

他像是在夸奖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

剑子眉头挑了挑,他之前怎么也无法想到,一个人竟然会如此赞扬自己,而且语气还那般自然,就像在说一件天下人都知道的事。这样的人,是恬不知耻还是对自己认识得彻彻底底,并且没有一点虚伪,以至于连掩饰都不屑?

剑子清冷的道:“说人话。”

李从璟微微一笑,面对剑子,正经的回答:“将军。”

剑子微微低下头,仔细思考着李从璟的回答,片刻后抬起头,“是将军,也是剑客。”

李从璟摇摇头,正色道:“你是剑客,所以你认为我也是剑客,但实际上我只是一名将军。”

顿了顿,他补充道:“大唐的将军!”

剑子没有与人争论的习惯,他开始接受李从璟的观点,声音仍旧没有丝毫波动的道:“大唐的将军,你的言行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李从璟的眼神重新落回辽阔无际的草原,在十来里的范围内,是正在追杀契丹残军的君子都,但是他的瞳孔里却没有他们的身影,他目光的焦点,越过这些军士,落在更远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地平线,只有天空与大地。

他说:“那么前日最后一搏时,你明明有击败我的可能,为何突然放下剑,宁愿束手就擒?”

剑子看向李从璟,丝毫不加掩饰地道:“我的确可能击败你,但即便我击败了你,你仍旧有杀了我的可能。你的眼神告诉我,任何挡在你面前、想要阻止你前进的人,你都会不计一切将之毁灭——哪怕是功归于尽!”

李从璟不置可否。

剑子转过身,和李从璟一同看向北方那辽阔的天地。关口也是山口,风大,卷动他宽大的衣袍猎猎飞舞。他缓缓道:“我不知道你心里有着怎样的心思,你的煞气太重。当我站在你面前,阻止你去追杀耶律德光时,你的双眸血红一片,如同走火入魔,里面燃烧的疯狂之意,已不仅仅是杀气、愤怒,而是毁灭一切的意志。你说你是大唐的将军,这或许不错,但你一定不是一名普通的将军。一名普通的将军,不该有那样宁愿死,也要一往无前的气质。”

这样的话里透露着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极深的了解,那绝对不应该出现在才见面不到七日的两个人之间,然而对于感知敏锐的剑子而言,生死之间的搏杀、观察,已经足够让他能在某一方面,深入的去窥探到另一个人的灵魂。

剑子这样了解自己,李从璟只是一笑置之,因为他从不在乎别人是否理解他。他一直认为,知人识面已是缘份,已属难得,再奢求知心,未免太不知足了些。况且他的人,他的路,他从未奢望别人理解,因为别人的眼光、看法,对他而言从来都不重要,他也永远都不会放在心上。

剑子方才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他只要一直一往无前去走自己的路。

剑子这样一番回答,并没有让李从璟满意,他淡淡的道:“这还不够。”他又说:“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这世上年轻而强大的人总是骄傲的,他们如何行事,尤其是在面临重要抉择时,不会问别人,只会问自己。你是剑山剑子,虽然我不知道你出自哪座山,但你年纪轻轻便能有这样的剑道修为,想必也是天才。一个骄傲的天才剑客,怎会因为畏惧敌人,而放下自己手中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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