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坏人(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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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刚刚好。

热气球上的士兵落到地上,带头的人是一个年近三十的精致男人,看到大队的骑兵时难掩厌恶,他非常不想再这个关键的时候看到这一群充斥暴力和肮脏的骑士,艺术家和表演家的血脉让他抗拒任何不符合美学的事物。

不过很快,他就从还没完全停在地面的热气球上跳了下来,快步跑过来,无视本次的中心任务,反而来到矮小女仆的身前,看清楚亚莎的容貌之后惊喜交加,完全不顾身上的衣服会沾染上血污,冲过来抱紧她,就像是一件宝物失而复得。

精致男人把头埋进亚莎的头发里,细嗅其中的味道,沉醉着不能自拔:“是亚莎,真的是亚莎,你还活着,真的还活着!”

不知道是没有反应过来还是说其他的原因,亚莎根本没有反抗也没有直接用梦女王削掉男人的脑袋,精致男人嘴里近乎癫狂的呢喃着所谓的神的恩赐,忽然,亚莎轻轻推开他,向后一步,精致男人似乎察觉到她情绪上的变化,眼神飘过女仆中央的姐妹,表现的非常自然,笑容不减,拿出丝巾擦拭亚莎脸上的鲜血,说:“抱歉我太激动了,亚莎,没想到我们居然能在这里相见,这是神灵的安排啊亚莎。”

亚莎的棺材脸上浮现病态的潮红,呼吸沉重,似乎是在紧紧压抑着心中的情感,按住丝巾,小声说:”“拜伦兄长,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如果罗林在这里肯定会大呼奇观,早就被挂上蕾丝边女仆称号的她的日常生活向来与男人相隔绝,一向在所有人面前表现的非常冷淡的她居然会接受一个男人的丝巾,这要么是她转换取向,要么是那个男人,对她很重要。

事实上,精致男人确实是很重要,毕竟陪伴了十年之久,亦兄亦父的身份暗地里同样有让亚莎无法逃避的关系。

精致男人出现在这里并不会让亚莎感到意外,从前被爱葛莉丝称赞为灵动的眸子却仿佛是失去了宝石的光泽般黯淡,与心灵一同枯竭,变成行尸走肉,就像ji女一样,也和野兽遇到天敌自动摆出的御敌姿态一样,本能的展露无可挑剔的笑颜。

商业表情。

“许久不见,拜伦兄长。”亚莎现在的笑容与身上的女仆袍非常的相衬,一个女仆该有的甜美笑容和恭顺态度全部表现出来,拜伦也觉得局势已定,功劳已经落在自己的口袋里,而且还找回自己相依为伴的妹妹,收获颇丰,从心底感到愉悦,走上去为心目中的娃娃擦掉不容易注意到的污渍,边擦边说:”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亚莎,你真的是立功了,只要把她们交给族长,这一次我们一家人就能得到一大笔的奖赏,我们……亚莎,你怎么了?”

亚莎的笑颜不减,但是眼泪却没有任何征兆的滑了下来,她说:“对不起了兄长,只有这一次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

拜伦一愣,没有立刻生气,反而是用更加迷人的笑容说:“在你失踪的这段时间里,我已经结婚了。”

亚莎抬头,问道:“有孩子了吗?”。

拜伦用最灿烂的笑容做回答,这是他生活的支柱和骄傲,和自己的妹妹一样,他也将亚莎的举动视作对自己功劳的保护,所以他现在在隐晦的向妹妹请求共享胜利果实。

可惜他想错了。

亚莎明白了,说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成为了父亲,有了寄托有了负担才会对以往嗤之以鼻的荣誉弯腰,说到底,你并不是为了自己在打拼勋章,是为了家庭为了孩子,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你了,从前的你,是被诗人的浪漫情怀毒害的理想主义者,是能为了一部诗集放弃等体积的金币的疯子,可是今天的你,只会让钱袋当当作响。”

拜伦准备开口,亚莎却直接打断道:“我已经不小了,知道金币和理想之间前者是栽培后者的沃土,一位成功的诗人通常有贵族头衔做前缀,我并没有蔑视您的意思,兄长大人。”

拜伦很欣喜能够得到自己妹妹的谅解,这对他来说就已经是成功的一半,毕竟身为兄长的他要用暴力手段迫使自己的妹妹也是会于心不忍的,不过还好,亚莎终于是站在了自己的身边的,在最终结算的时候自己也能凭借这个关系分得不少奖赏,还有比将猎物引进陷阱更大的功劳存在吗?

“快,亚莎,将她们带上气球,至于你的……部下,随后会有家族的人带她们离开.”在天空中,黑色矛头已经在亡灵大军厮杀开来,拜伦知道时间紧迫,催促了一声,可亚莎没有任何的动作,就站在原地,平淡的说:“对不起兄长,我不能那么做,这是我的答案。”

拜伦怎么会想到自己的妹妹还是拒绝了自己,本来有机会借这个机会步入家族中层的他开始焦急了,说道:“亚莎,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夫人被人掠走。”

对自己妹妹的身份依旧是家族派遣的卧底的拜伦显然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说道:“亚莎,这么做值得吗?她们是罗林的女人,罗林是我们的敌人,她们也是我们敌人呀。”

“拜伦兄长,我不能让任何人把夫人带走,即使是……”

“亚莎,你难道被罗林那个专修亡灵法术的异端蛊惑了吗!你难道忘了,他们是怎么对待你的!”

看起来事故但实际年龄只有15岁的亚莎以笑容做回应,她说:“拜伦兄长,无论您听闻了什么荒谬的谣言,我都只会跟你说,我不曾遭受主人的辱骂,不曾承受非人的待遇,不曾从事超出我能力范围的工作,更不曾受到谁的,即使脱光衣服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从未用身体的任何部位触碰过,拜伦兄长,这样的主人,我已经背叛过一次,不会有第二次了。”

拜伦显然没有权利了解到家族内部更高层次的决议,他所知道的情况恰恰与妹妹相反,可亚莎的一席话令他犹豫了起来,“即使你说的是对的,可罗林是不折不扣的恶魔!”

“他确实是恶魔,”亚莎的语气变冷,刚才的变相称赞好像根本不是出自她的口中,“但是家族里的几位长老的屁股一定比他干净吗?把夫人带回家族,你知道那些平时道貌岸然的鼠辈究竟会做什么非人的行为?”

口出狂言。

拜伦终于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他激动起来,伸手握住自己妹妹柔弱的肩膀,瞪大双眼,骇然说:“亚莎,你清醒一些!这一些都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优雅的女士只需要……”

“我看到了。”

“什,什么?”

亚莎用眼睛直视着拜伦,嘴唇微微颤动,说出一个名字。

精致的男人立刻想起那一起族人对一个女性犯下的罪行,他没有参加,但他旁观了全过程。

拜伦即使不承认那一种近乎异端式的家族洗礼,也无法对其批判,他只能将其视作另一种对异端审判方式,但即使不愿承认,他的良心也会逼迫他承认。

族人远比在他们身下呻吟惨叫的异端更“异端”。

“你也是知情的。”亚莎直接道出拜伦心底的秘密,这一柄尖刀直接让拜伦显现出狰狞的面容,手上的劲力越发加大,亚莎微微皱眉,却不愿意出口求饶,拜伦紧紧盯着自己的妹妹,低声近乎哀求的说道:“亚莎,我们没有父辈看重的才能,是家族哺育了我们,我们必须感恩戴德而不是苛刻的记得家族的过错!家族要求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必须完成!”

“我对家族并没有那么深的归属感呀,拜伦兄长,”亚莎笑容公式化,只有对精致男人她才不会吝啬笑容,毕竟一个愿意收养自己早死父亲留下来的私生女并且亲自教授知识的兄长不是自己能恶言以对的,她推开肩膀上的手,倒退两步,揉着肩膀,说:“在你们看来,罗林是恶魔是打乱一切的罪魁祸首,但是我看见的却是一个实力强大可从不向平民炫耀武力的城主,你们怒骂他搞乱奴隶交易,可是我看见的却是异族与家人团聚之后的喜极而泣,对你们来说,金币从手中一枚枚的流失就是最大的痛苦,可你们有注意到被你们踩在脚底的小人物的悲喜吗?”。

“亚莎,这就是世界的规则,我们贵族站在世界的顶端,就要奴役就要抽税就要用钉在柱子上的头颅告诫卑微的平民谁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谁才是这个世界的领导者,那群愚昧的平民根本不懂是谁在驾驭世界这艘巨船向正确的方向前行!”

“拜伦兄长,您认为自己掌握着真理嘛?自己就是正义吗?”。

拜伦的脸憋得通红,转过身,他不可能继续辩论下去了,同样他根本无法辩论过自己的妹妹,双手颤抖,深呼吸数次平复说:“不管怎么样,先把她们带走吧,我不想和你继续辩解下去,这没有意义,报告上我会为你记头等功,你说的这些话我不会告诉任何长辈。”

准备迎接巴掌的亚莎缓缓睁开眼,不奇怪自己没有被打,冷淡的说道:“我知道的,世界上没有纯粹的正义,更没有纯粹的黑暗,如果我不明白这个道理,你向我要求带走夫人的时候我便会呵斥你为蜗行在地的走狗,尾行着权势和金币留下的味道前行,但是我还是愿意称您为兄长,拜伦兄长,或许我只是在用浅薄的观念看待问题,我只想告诉您,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的坏人,有的只是恰好站在了自己对面,处于不同阵营的人罢了。”

“亚莎,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只要不存有害人之心,那就是好人了。所以我想告诉您,我选择站在夫人这里,可您还是好人,谢谢,抱歉。”

拜伦猛然握紧拳头,面前的家族成员显然会错意,逐渐向中央围剿过去,当然都被亚莎以梦女王之力削掉脑袋,而15岁的作家脸色越发惨白,跌坐在地上,她也已经到了极限了。

自己的力量终究就只有这么一丁点啊。

亚莎转身,透过一排女仆望着轮椅,回过头,泪水涌了出来打湿她被爱葛莉丝称赞灵动的眸子,哽咽着说:夫人,是我没用。

当拜伦认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转身,背后有一匹战马越过他的脑袋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弧线,马上的骑士只留给他一个壮硕的背影和幸灾乐祸的眼神,长枪瞄准的就是娇小的女仆!

完美的突刺!

枪并非是精钢所铸,也不是重骑兵的制式武器,但没有人会怀疑这柄枪所蕴含的力量,它绝对能够轻易的把这个诡异的小女孩穿刺并且挑起来。

亚莎摊开手,要以一个并不难堪的姿态迎接死亡。

惊恐的吼声和马匹的嘶鸣让人心底发麻。

异变突起。

一道黑白相间的身影窜到马蹄下,扬起手。

骑士连同马匹被一个看起来娇嫩的女仆给单手打飞了。

第一时间,人们都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亚莎抬起头,看清那个人的容貌,只依稀记得这个人是后面的几个女仆中的一个,平时只是处理一些扫除工作,话不多,至于来历,自己是知道的,还是向罗林打听的……

她们也是来自须弥殿的呀。

这是亚莎昏厥前的最后意识。

可可想错了一件事,没有人过来救她们,并不是因为一些隔绝了千年的仇恨,而是罗林安排在她们身边的守卫永远都是最好的。

……

兰西因的南部,一个人,一群人,隔着一条被冰晶三棱剑斩出的巨大沟壑,对峙。

裂面一动不动,从背后吹袭来的风刮起长袍下摆,露出一柄朴实无华的黑色细剑,而在她的对面,一个人站在悬崖边,风吹散他的金色长发,紧闭的双目缓缓渗出鲜血,似乎受伤很严重,他望着爱葛莉丝的方向,微笑着说道:“是呀,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坏人的,可是我必须走在和你们不一样的道路上,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奢求你们的原谅了,我的妹妹,我的女儿,希望这一份生日礼物不会太迟。”

一袭红袍回到队伍中,金发男人叹口气,语气依旧温和,说道:“我走了,再见。”

……

在埋尸地通往帝都的一条主干道上,四周都是森林,不时马车疾驰而过,佣兵团前进缓慢但绝对不会在这里过夜,因为没有人愿意留在这一片盘踞着豺狼和强盗的危险之地。

在一个三岔路口,一个人被拔得干干净净绑在大树树干上,似乎是成为了路标一样,无论从什么方向过来都能看到他,可是没有人停下来查看情形,因为这位路标先生很可能是强盗部下的诱饵,就等着某些同情心泛滥并且涉世未深的年轻贵族自愿咬钩,落得比路标先生还要惨的下场。

路标先生也不呼救,就傻愣愣的待在那里,不时的仰着头,说一句“这个世界上怎么有那么多的坏人啊”,然后就会开始回想自己被抢劫三十六次,盗窃一百六十八次的惨痛经历,而后再次感慨一声,“这个世界上怎么有那么多的坏人啊”。

相当的凄惨。

不时有马车经过,但马车里的主人,无论男女看到路标先生的时候大抵都会诧异的发出声音,不只是因为一个裸男,更是因为他胯下那超越普通男人标准太多以至于达到骇人听闻程度的巨大凶器,许多人冒着危险也要减速就只是为了确认自己没有眼花。

拥有与俊朗外貌并不相称的绝世凶器的路标先生发现了自己身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羞红着脸不敢直视自己的少女,捂着眼睛瞥向一边,轻声询问:“先生,需要帮忙吗?”。

路标先生直视着少女,不悲不喜,点点头。

少女背后的老管家出手了,顺便给路标先生拿来衣物。

获救的路标先生没有任何的喜悦,穿上衣服,漠视着少女充满青春气息的眸子,很快,他就在牢笼里再次看见,只不过这一次,这位好心的少女躺在兽皮上,眼神涣散嘴角淌出腥臭液体,数个强盗大汉提着裤子往外走。

许久,路标先生扭头,看着少女的尸体,眼神依旧冷漠的可怕,即使少女是为了救他才被强盗掠走,关于她的死,路标先生几乎要付全责,但这位无论遭遇什么都没有任何反抗的人只是仰着头,没心没肺的说:“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坏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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