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无独有偶（2 / 2）

叶钰彤听着，只是静静地靠着他的背，没有说话。

她闭上眼睛，呼吸他身上还未褪尽的洗浴气息，想要多留住一秒钟的亲密，可是独孤茂的下一句话却直接把她打入了地狱。

他说：“她是梦菡的表妹，梦菡就要回来了，到时候自然会帮她站台。”

叶钰彤今天的状态非常不好。

她有唱歌的天赋，可对于演戏却真的是半路出家。尽管她一开始是出演偶像剧开始走红的，但是偶像剧锤炼的演技毕竟浮夸，收视率再高，她也很少得到专业影人的认可。直到后来出了唱片，才算真正的名声大噪，唱而优则演，也才有电影导演开始向她约片。经过好几部电影的打磨，叶钰彤的演技才算一点点好起来。

虽然在现在的电影圈，她还算不上真正的一线，但是日臻成熟的演技也是有口皆碑的。

所以，她今天的表现实在是令人大跌眼镜，一句十个字的台词，叶钰彤一共拍了二十几条，却一条都过不去。

这部电影的名字叫做《纯真年代》，讲的是民国时候，一个富家少爷在军阀战乱中收养了一个女婴，待养女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父女之间却生出无端的情愫来。简而言之，就是动乱背景下的禁忌之恋。叶钰彤演的就是那个养女，名唤严小萍。而出演男一号，也就是小萍养父严国源的则是国内中青代的一线男明星江昊然。

今天的场景是严国源带小萍出席一场豪门盛宴，名曰带她见见世面，实则是替小萍相亲。而深爱养父的小萍在得知严国源的真实用意后，当然不喜，两个人就站在宴会厅后方的花园里争吵。严国源苦口婆心地劝，而严小萍只冷着一张脸顶嘴，最后被他说得实在心痛，忍不住冲他吼道：对你而言，我到底算什么？

就是这一句台词，叶钰彤说了二十几遍，怎么都不到位。

顾导气得拿着大声公喊道：“阿win，你今天舌头被狗咬到了是不是？！”

这时，天空已经落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叶钰彤穿着一件露肩小礼服站在冬季的户外，本就冷得有些发抖，刘海被雨水淋湿，密密地贴着额头。她白着一张脸，低着头，咬着下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余茵在一旁看着，早就急了。叶钰彤从独孤茂的别墅里出来后，就十分不对劲，问什么都答不清楚。顾导在电影圈里又是出了名的脾气好，连他都忍不住张口大骂，可见叶钰彤今天的表现有多糟。围在一旁的工作人员也都极少见过顾导发脾气，此时都纷纷噤声，不敢上前劝。

余茵咬咬牙，从包里掏出几张红色的大钞，往助理小陶的手里一塞，交代他快去买几杯咖啡，自己则踩着讨好的步子，走到顾导身边，低声下气地说道：“顾导，顾导，别生气嘛。我们阿win这两天不舒服，这又淋了雨，所以发挥不出来啊。我看这雨也越下越大了……这样吧，我请大家喝咖啡，大家休息休息嘛。”

余茵在娱乐圈混了不下十年了，手下带过不少大牌，加上她平日里又是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儿，再金牌的导演、制作人看到她，也得给点面子。只见顾导黑着一张脸，抿着嘴，沉默了半晌，才喊道：“休息三十分钟。”

围观的工作人员顿时松了一口气，纷纷放下手中的道具，找地方休息。小陶的动作也快，短短十几分钟，便见他拎了两大袋的咖啡走过来，一边给大家递咖啡，一边道歉。

余茵连忙从化妆小妹的手里抽过来一条干净的大毛巾，把淋湿的叶钰彤一把包住。她冻的时间太长，手脚都有点僵硬了，只能任余茵扶着她，往室内走。

好不容走回休息室，余茵把叶钰彤扶到沙发处坐好，又连忙去开暖风。小陶后脚也跟了进来，把一杯香草拿铁递到她手里，说：“阿win姐，喝杯咖啡暖暖身子。”

热咖啡的温度从指尖传来，叶钰彤低头看了看手里白色的纸杯，直到空凋暖风也起了作用，她才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缓了过来。揭开杯盖，香草拿铁的香气扑鼻而来，她却只觉得胃里一阵酸气翻涌，她连忙把咖啡放在茶几上，转过头干呕了两声。

小陶一看，慌了，连忙说：“阿win姐，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味道？我再去买！”

香草拿铁一向是自己的最爱，小陶没有买错，她只是……叶钰彤想着，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转头对他说道：“我只是不舒服，没关系。”

余茵在一旁看着，蹙紧了眉头，她挥了挥手，把一脸慌张的小陶送出休息室，才拉了张椅子，坐在叶钰彤的对面，说：“阿win，你今天下午不是去看医生了吗？医生怎么说？”

叶钰彤这段时间的身体状态实在不好，睡不着，吃不下，余茵早就交代了让她去看医生。

叶钰彤脸色一僵，但很快地就在脸上荡出一朵笑容，她把咖啡杯握在手里捂着，轻声说：“医生说没关系，就是最近太疲劳了，胃的负荷太大。”

叶钰彤没入行之前，胃就不好；进了这个圈子，因为工作，生活更加不规律，胃的毛病也就越来越严重。所以听到她这么说，余茵也没起疑心。

“平常叫你好好吃饭，你就是不听。”余茵忍不住念了她两句，又看她一脸告饶的表情，只能轻叹一口气，但转瞬一想，又记起她方才的表现来，连忙道：“我看你这个状态……还是和剧组请两天假，在家好好休息休息吧。”

叶钰彤知道余茵是担心自己的表现，刚才顾导当着那么多人骂她，她不是没注意到人群中有许多幸灾乐祸的表情。叶钰彤定了定心神，说：“阿茵，我可能……就要不红了。”

余茵那边厢还在揣摩一会儿应当怎么向顾导请假，这边就被叶钰彤一句话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阿win，你不要开玩笑！你是独孤总一手包装出来的，怎么可能不红？”

是啊，所有人都说她是独孤茂一手包装出来的，怎么可能不红？

叶钰彤笑了一下，是那种充满了自嘲的笑，她抬手抹了抹自己的脸颊的液体，黏黏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平日里是最冷艳高贵的，今天这副落魄的样子叫余茵看着实在心惊，她连忙握住叶钰彤的手，问：“阿win，到底出什么事了？”

余茵虽然长相娇小，但是一双手却格外有力，寒冬腊月天的，手掌心却也干燥温暖，让叶钰彤格外安心。

她看了看余茵，沉吟了半晌，说：“他今天告诉我，周梦菡……要回来了。”

叶钰彤此言一出，即便是成熟理智如余茵，也忍不住抖了抖双手，任两人双双跌入沉默。

余茵在娱乐圈也沉浮了许多年，自入行起，就在飞跃娱乐上班。那时的周梦菡就已经是华语乐坛的一姐，地位无人能及。重点是所有的员工都知道，独孤茂对周梦菡的心思。大家都以为，她以后即便不做天后巨星了，也会成为自己的老板娘。只是……谁也没想到，周梦菡最后却嫁给了独孤翼，做了独孤茂的嫂子。

回忆的颜色太晦暗，过了良久，余茵才回过神来，她说：“阿win，你放心。就算是周梦菡回来，也影响不了你今时今日的地位。”

叶钰彤抬头看余茵，后者一脸坚定的表情，眼睛里是鼓励的光，不知怎的，心里忽然就有了倾诉的**。她笑了，却无限凄凉，她说：“阿茵，你知道……我不是担心这个。”

余茵心下一跳，连忙把叶钰彤的一双手握在怀里，“阿win，不要去想，不要去想。”

许多很清楚，叶钰彤平日里的姿态再高，可到了独孤茂的面前，她也只不过是一朵低到尘埃里的花朵。

看着余茵一脸紧张的神色，叶钰彤心底的那种荒凉就像大雨之后的野草，疯一般地狂长。她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从眼角滚落下来，“我知道，我知道。就算没有周梦菡，他也根本不爱我。”

叶钰彤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滴在余茵的手背上，余茵被烫得一激灵，才反应过来——这也许才是叶钰彤今天一直说不好那句台词的原因。

我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这……或许是埋在叶钰彤心底，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

余茵看着叶钰彤泪如雨下，一时也不知该拿什么话来安慰她，只能从包里掏出面巾纸，帮她擦眼泪。

就在两个人相顾无言的时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就像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声音大不，却格外有力。

余茵嘴里答应着，起身去开门，叶钰彤连忙拿着面巾纸把眼泪擦干净。

没想到门外站的是江昊然。

余茵开门的时候，还不能从方才五味杂陈的情绪里回过神来，所以表情有一些怔怔，看见对方是江昊然，还来不及调整表情，只能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招呼。

江昊然也不介意，只是问了句：“阿win在里面吗？”

余茵点点头，开门请他进去。

休息室里的叶钰彤早就收拾好了自己的眼泪，甚至还拿着粉盒，想盖一盖自己脸上的泪痕，可是一双肿肿的眼睛却骗不了人，江昊然看着，微微一笑：“哟，是为方才顾导骂你的事伤心呢？”

江昊然去年才拿的影帝，能同他合作，也是叶钰彤争取好久才有的机会，而他炉火纯青的演技的确不是谬传，与他合作的这段日子里，叶钰彤进步很大，于是心下也对江昊然十分钦佩，虽然江昊然也不过四十岁出头，不过叶钰彤也一直叫他一句“江老师”。

知道江昊然是来安慰自己的，叶钰彤连忙站起来，说道：“让江老师见笑了。”

江昊然笑着挥了挥手，他的祖籍在北方，身材颀长英挺，保养得当，眉目间又透着一股成熟男子才有的绅士贵气，这一笑，更显得他的气质温润如玉。

他在余茵方才坐过的椅子上坐下，转身对还站在门口的余茵说道：“能不能让我和阿win单独说会儿话？”

余茵一愣，看了看叶钰彤，看到她对自己点了点头，才放心地笑着说：“当然没问题。”说完，她转身离开，还体贴地为两人关门。

虽然自这部电影开拍以后，叶钰彤常常私下向江昊然请教，但是这种彻底的独处却还是第一次，当余茵“嗒”的一声把门关上的时候，叶钰彤还是在心里觉得尴尬。

江昊然倒显得自在多了，他先是环视了一下这间叶钰彤专属的休息室，然后再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子，递到叶钰彤面前，说：“我听说你最近身体不好，这个是我祖传的秘方，纯中药磨得粉，再搓成药丸，对补气活血什么的，很有功效。”

叶钰彤觉得有一些受宠若惊，她摆摆手，说：“江老师，我不用……”

江昊然笑着把瓶子塞进她手里，说：“不用客气了，做这一行的，谁身体上没点毛病的？再说你把身体养好了，才能好好拍戏。”

叶钰彤听着，想起刚才因为自己的表现，害得江昊然陪她淋了好半会儿的雨，心中愧疚，握着那冰凉的玻璃瓶，连忙道歉：“江老师，对不起，我今天……”

江昊然却无所谓地打断她：“你不用道歉，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有一句台词四十条还不过的记录。”

他说得轻松，叶钰彤也不禁在脑中想象二十年前的江昊然在片场是如何的拘谨生疏，忍不住笑出声来。

见她笑了，江昊然的心里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他看了看表，又踌躇了一会儿，才说道：“阿win，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是有正事。”

叶钰彤对待工作，一向是百分之百的上心，看到江昊然认真的神色，她也忍不住坐直了身子，答道：“江老师，您请说。”

江昊然笑了一下，嘴角闪过一丝尴尬，“你知道，《纯真年代》的档期大概排在明年的情人节，而那个档期的竞争一向激烈……所以我觉得，我们现在就要炒些新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