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二人世界(1 / 2)
她想起独孤茂方才的那个拥抱,又想起了他伏在耳边的那一句“我想你”,悬挂了一整天的心忽而就落了地。
教工宿舍里只有淋浴,独孤茂稍微冲了一下就出来了。叶钰彤趁他洗澡的时候,给他下了碗鸡蛋柿子汤面,想起他刚才淋了大雨,她又剁了一些姜末,一起放进了汤里。
独孤茂穿着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运动服,倒也合适。那个时候的设计,衣领和袖口都压了白边,独孤茂穿在身上显得格外复古。只是他那让上好衣料养刁的皮肤,似乎还不能适应运动服相对粗糙的布料,独孤茂坐着餐桌前,姿势十分僵硬。
他捧着碗,“呼哧呼哧”地喝汤,汤面蒸腾的热气遮住了他的神情,叶钰彤只能看见他清晰的指节,攀在青花瓷花色的汤碗上,像极了夏季雨后疯长的藤蔓,攀在她的心上。
她想着心动,不自觉地伸出手,拨了拨他垂在额前的刘海。感受到额前温热的触感,独孤茂放下汤碗看过来,微微一笑,一把就握住了她还探在他额头的手。
他的手终于了有了温度,不似方才刚进门时的那般冰冷。叶钰彤任他握着,问:“你怎么突然跑来了?”
独孤茂愣了半秒,才答道:“我想和你一起过年。”
叶钰彤淡笑:“那你妈妈怎么办?”
独孤茂闻言,沉默了半晌,他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地灭下去,不过又好似幻觉一般地亮了起来,他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说:“没关系,我偶尔一年不陪她,她也不会计较。”
他的眼神太像烛火,在这个雨夜里显得又温暖又寂寞。叶钰彤知道他若不想说,任她怎么问,都是问不出来的。她攥了攥自己放在餐桌下的另一只手,说:“我这还没过门呢,你就抛弃你妈,跑到我这儿来了,要是让你妈知道了,我这第一印象算是毁了。”
独孤茂闻言哈哈大笑,郁积在胸腔一整天的闷气悉也数散去,他捧住她的脸,柔声地问:“你想嫁给我了?”
他语气戏谑,叶钰彤被他逗得双颊绯红,她一把拍掉他的手,说:“快点把面吃了,去睡觉。”
教工宿舍本就不宽敞,是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格局,叶钰彤的卧室还是从客厅里划了一半地方出来做得隔板间,只放得下一张单人床和小书桌。
叶芸萱的主卧里倒放了一张宽一米五的双人床,虽然和独孤茂睡习惯的king size不能比,但是至少比叶钰彤房里的单人床宽敞。
独孤茂吃完面,叶钰彤看他一脸疲惫的神色,便催他去主卧里睡觉。没想到独孤茂在主卧的房门前踌躇了半晌,才说:“我还是去你房里睡吧。”
叶钰彤一愣,刚想说“那床太小,容不下两个人”,独孤茂却又指了指主卧,说:“你睡这里,我睡你房间。”
她闻言,连忙缠上去,她的胸贴着他的背,声音就像她胸前的两团一样柔软:“我想和你一起睡嘛。”
她难得撒娇,可独孤茂的脸上却没有心猿意马的表情,他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头,拥着叶钰彤,在她额上印下一个晚安吻,只说了句:“乖,听话。”然后便一个人去了她的卧室。
雨势渐渐小了,可渐弱的雨声在寂静的黑夜里还是显得格外清晰。不知道是不是被雨声扰了睡意,叶钰彤躺在主卧的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因为夜盲的关系,无论叶钰彤睡在哪里,她的床头永远都留着一盏橘黄色的夜灯。她郁闷地从被窝里爬出来,靠在床头,看着那一盏灯光微弱的小夜灯,不知道为何就想起了梦里那个白色的灯塔。
她咬着下嘴唇,盯着那盏橘黄色的夜灯发呆,脑海里闪过独孤茂湿透的衬衫,苍白的脸色,还有他穿着外公的运动服,如坐针毡的模样。
脑子里似乎有什么短路的地方被接通,电光火石之间,叶钰彤仿佛想明白了什么。她一把掀开自己的被子,下了床,蹑手蹑脚地走到自己的房间,轻轻地推开门,就看到独孤茂睡在自己的床上。
他的床头也留着一盏台灯,他侧躺着,蹙着眉,被子滑到胸口,一只胳膊架在颈下,睡得很不安稳。
叶钰彤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掀开他的被子,然后挤到他怀里。床太小,贴着墙边放着,独孤茂是背向墙睡着的,叶钰彤的体温一靠过来,他便习惯性地往里靠了靠,当背部贴上那冰冷白墙的那一刹那,他就醒了。
独孤茂朦胧着一双眼,迷糊的样子像极了孩子。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女人,后者正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嘴角噙着坏笑。独孤茂心里一动,眯着眼,用力地将她圈进怀里,叶钰彤顺从地攀上他的后背,这一碰,便听到独孤茂的嘴里发出“嘶嘶”的忍耐声。
他的声音印证了叶钰彤的猜测,她轻叹一口气,从他的怀里坐起来,就要拉他的衣服。
独孤茂见状,连忙护住自己的衣服下摆,紧张地说:“钰彤,我今天很累了。我们……我们明晚好不好?”他说着,还冲叶钰彤眨了眨眼睛。
可叶钰彤才不理会他的放电,她依旧扯着他的下摆,大有不脱掉他的衣服就不罢休的架势。可惜她的力气不敌独孤茂,一番较量下来,她早就气喘吁吁,可诡异的是,独孤茂竟然也满头大汗。
叶钰彤看着他白掉的嘴唇,终于选择妥协,她按住他的手,说:“你身上有伤。”
她说的是一个陈诉句,而不是疑问句。
独孤茂一惊,连忙抬眼看她,连说话都变得结巴:“没……没有啊。”
她的手扶上他的脸颊,像诱哄一个不听话的小孩:“你身上有伤,又淋了雨,我怕你发烧,让我看看好不好?”
叶钰彤说着,神色格外地认真,独孤茂盯着她看了半晌,最终败下阵来。他从床上坐起来,脱下身上的衣服,然后叶钰彤就在昏黄的灯光里,看到了他背上的伤——
红的青的,一条条纵横交错,就像婴儿的手臂那般粗。
她心里一痛,眼睛里就有了眼泪。
独孤茂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眶,忍不住叹息:“都说不让你看了,你非要看。”
叶钰彤猜到他身上有伤,却没想到会伤得这么严重,她颤抖地伸出手去,微凉的指尖,轻轻地触上他伤痕密布的后背,只这一下,独孤茂便呼痛出声。
她问:“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打的?”
独孤茂握过她已经彻底冰凉的一双手,轻声地说:“家法。”
她闻言一怔,反应过来,也都不问他是谁打的了。
“是……因为我?”叶钰彤问着,终于忍不住,豆大的泪珠就顺着脸颊滑下来。
独孤茂深呼一口气,转过身子,把她轻轻地抱在怀里,“嘘,不哭好不好?我不痛,真的,一点都不痛。”
叶钰彤坐在他怀里,一直伸手擦着自己的眼泪,可是她的指尖仿佛抹了催泪剂,眼泪越擦越多,连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的:“独孤……对……对不起。”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家法?让他穿着布料稍微粗糙一点的衣服,都疼痛难耐。
叶钰彤啜泣着,根本不敢去想他在挨打的当下,要忍痛吞声到什么地步。
“钰彤,不是你的错。”独孤茂说着,捧起她的脸,“我什么都不怕,我有你,就够了。”
叶钰彤亮着一双眼看着他,她呜咽地圈住他的颈项,伏在他肩上,忍不住哭出了声音。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天上的乌云散去,露出一弯清冷的下弦月,照在这一对互相拥抱的情侣身上。
也许是昨晚的雨下的透了,第二天的柳乡,迎来了一个大晴天。
独孤茂在主卧的大床上悠悠转醒,然后就发现身畔的床位已经空了。叶钰彤昨晚穿的碎花睡衣随意地搭在枕头上,显示它的主人已经换了外衣出门了。
独孤茂趴在床上,眯着眼睛看了看窗外刺眼的阳光。因为背上有伤,他昨夜几乎没睡,尽管这会儿已经日上三竿,可他还是困得打紧。
还带着叶钰彤温度的被窝太温暖,独孤茂笑着翻了个身子,没想到一不小心碰到了背后的伤,他疼得差一点从床上滚下来。
那是梨花木做的木杖,枝桠皆被削去,只留下光溜溜的一根,上了漆,就是最结实的凶器。独孤茂小时候一向乖,尤其听独孤华的话,他根本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挨家法是几岁了,没想到活到了三十多岁,反而狠狠地吃了一顿。
他忍着背上的伤痛,想起了独孤华那一杖一杖打下来的狠戾。他不过是在早饭的餐桌上,提了一句自己已经和夏家小姐解除了婚约,却惹得独孤华发了脾气。
他都不敢告诉叶钰彤,挨打的当下,他穿的是一件白毛衣,等独孤华打完他,那件白毛衣的背部却早已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血痕。
挨完了家法,管家立刻替他联系了家庭医生,可他却没有等着看病,而是直接定了回端城的机票,换了件衣服就走了。
因为他很清楚,只有叶钰彤,才是他的良药。
想到那个昨晚几乎哭了半夜的小女人,独孤茂的心就像被葡萄酒泡过一般,又酸又甜的。其实,和她复合以后,他总觉得自己抓不住她,叶钰彤仿佛变成了他手里的风筝,只要他一个不小心,就会断线飞走。
可她昨晚的眼泪,虽然让他心疼,可多少还是给他打了强心针,让他知道了,原来她还是在乎他的。
这么想来,他挨的这一顿打,倒也值了。
独孤茂看着身旁那个还有凹痕的枕头,眼神温柔下来。他动作缓慢地从床上爬起来,背上是火烧火燎的疼,反正都睡不着了,不如起床。
浴室里放着新的牙具和毛巾,餐桌上有还温热的豆浆和豆沙包,独孤茂一边刷着牙,一边看着叶钰彤留给自己的纸条,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安稳。
也许,什么都不求,就求和她一起有个家,此生也就足以。
独孤茂刚吃完饭,叶钰彤就回来了。她拎着大包小包的,全是买给他的东西。好在柳乡不大,她又是开了车回来的,出行很方便。除夕的上午,只剩一家小型百货还在营业,叶钰彤风风火火地冲进去,一口气把独孤茂这几天可能用到的东西都买齐了。
刮胡刀和男式内衣裤是必需的,只是柳乡根本就没有独孤茂穿惯的一线牌子,叶钰彤纠结着,尽可能照着他的品味,买了现有条件里最好的大衣和长裤,还有几件羊毛衫。
独孤茂倒不嫌弃,他翻看着,嘴角噙笑,说:“没想这个岁数了,过年还有新衣服穿。”
叶钰彤也不理会他的贫嘴,她去浴室拧了一条热毛巾出来,又从包里掏出一瓶活血散瘀的药酒,对独孤茂说道:“趴床上去,我给你上药。”
独孤茂一看到叶钰彤手里的东西就懵了,他反应过来,连忙说:“我不用上药,我不痛。”
叶钰彤没想到他一把年纪了还怕疼,但又担心他的伤势,立刻眉毛一竖,“不上药就上医院。”
独孤茂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他挣扎了一下,还是乖乖地回到卧室,脱了上衣,趴回床上。
他的伤痕暴露在明亮的阳光里,远比昨晚在夜灯下看着的骇人。叶钰彤心疼地不忍再看,连忙把还烫手的热毛巾盖上去,先替他热敷。
她拧开了手上的那瓶药酒,顿时就有刺鼻的味道传来,吓得她立刻就把手伸得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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