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回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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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琳同陈可情说着话,安慰她,她眼神愣愣的,喝着阮琳送进她嘴里的粥,好像没有在听似的,但是她都明白的。叶均翔回去了,阮琳看到卡米尔在医院的门口等着他,他们一块回去了。留陈可情一个人在医院里躺着,最终,她和叶均翔两个人还是越来越远了。陈可情也无法,她现在头上还缠着纱布,虚虚弱弱地躺在这里,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在阮琳的陪伴下,她顺利地康复了。这是在一十四天以后,谁能想到她的头会被伤成这样,这样的情况,不留下后遗症便是大幸了。

就在陈可情受伤那天,她已经隐约发觉到什么了,她明白是谁干出那样的事情,并不是那个男生想要对付他,他背后是有人指使的。可是她也已经没力气去说那么多了。她只是不说,什么也不说,兜来兜去何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还想要平静的日子啊。阮琳也是知道的,但是她明白陈可情不会计较,她也只好罢了,不去想它。只是阮琳可忍受不了有仇不报,在一个普通的日子里,她倒是使小聪明把那个袭击陈可情的男生赵凯好好地戏弄了一番。

“谁叫他那么听卡米尔的话的,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呀,就他那副德行,卡米尔怎么会看上他呢,不过她也可怜,舞跳得那么好居然以后都变成瘸子!唉!”

阮琳故意说得阴阳怪气,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她可不顾忌什么,在陈可情面前,她想说什么,那就什么词语都用得出来。

陈可情也不说什么,只是心里一阵一阵的空荡,仿佛心里缺失了一块什么,用什么也填不满,比小的时候得不到想要的玩具心痛得多,那时候只消在爸爸面前软磨硬泡一番,自己喜爱的玩具便能得手。但若是得不到她也不以为意,她似乎难以有一些相当执着的东西能够使她深以为意。此次是没有得到而觉得空荡,若是得到以后再失去,是不是更空荡?这样看来,似乎从未得到过的滋味更好受一些吧。

又是一天的黄昏,就连校园的广播里也播放着一阵又一阵的悲伤,这是他们高三的气氛。对他们来说,那也并不远了,那些日子始终会到来的,迟早会到来的。然而现在这种悲伤的气氛,在陈可情的心中变成一种更为荒凉的哀伤,又哀又伤,不谙世事的少女,心中又怎会有更深刻的悲痛。总是为了这一个情字,总是放不开那个人加在自己身上的伤痛,那种难以愈合的伤痛。明明知道是难以避免的。但是当它已成往事,所有的回忆依然成为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从前所拥有的回忆,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但是又怎么会有那么一些清晰的影像呢。终究是发生过的不再回来了。那日雨中的欢畅,再不会有了,那种两个人在一起不说话,不离开的安静状态,再不可能了。她多想哭,可是挤不出眼泪,只是一种难言的心酸埋在喉咙,就像首次要她接受母亲已不在身边的现实,她多想这不是真的啊。

现在她是明白了,生活总也没有完整的东西,一切变成破碎的,破碎不堪的,一点一点的碎片,堕落在过去的时光里,不再被拾起。都是一些死去的回忆了。他们都不再真实地出现了。

阮琳在下午时分和煦的暖阳下穿梭着,身上微微地除了汗,她一面东张西望一面脱掉了身上一件浅色的开衫,她把开衫搭在手臂上,这时候她的电话响起,她按下接听键,是萧楠,他问她在哪里,他要和她分享一首曲子,是他们都喜欢的一位钢琴家所演奏的,而且那位钢琴家下个月在本市会有一场个人演奏会,这可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呀!阮琳听着也觉得开心,但是她现在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做,于是她摆脱萧楠处理买票的事宜,其他的再谈,她撂了电话,便拨开面前的矮灌木,向里头走去。

陈可情缩在一簇低矮的灌木丛旁边,居然还撑了一把不大的藏青色阳伞,阮琳看到她时自己微微地笑了一会,心想她怎么总是这样,看上去弱弱的。阮琳朝面前的陈可情说:“晒太阳也不是这样晒的啊。”说完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走过去。

陈可情也没动,只是稍稍移开阳伞,露出半张脸,“我哪里是晒太阳,你知道我不爱晒的,我就是走累了啊,想坐一会。”

“你每次想干什么从不跟我说的哦,干嘛老一个人到处瞎晃悠啊,多个人在身边不是更好吗,我们可以说说话啊。”阮琳走过来,挨着陈可情坐在地上,九月的黄昏,夕阳居然仍这么温暖,此刻,夕阳静静地洒在她们身上,周围的一切物事都被蒙上了一层属于静谧的色彩。

陈可情只是回答,“我不能总是占用别人的时间对不对?每个人都会拥有一些属于自己的时间的吧。”夕阳已开始渐渐冷淡下去,身上的热度也渐渐地减少,她收起了阳伞,侧过脸来,稀薄的日光笼罩着她的脸,一根根细细的绒毛在她的脸上细微地浮动着,以一种隐隐存在的方式,它们细小,细小得可以忽略,但是缺少了它们一定是不行的。陈可情扬起脸,接受阳光最后的亲吻,阮琳在一旁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人总要往前看啊,够不着的东西就算了吧。这未必不好,是吧。”

陈可情说,“是的。但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呢,如果是你,你将会怎么样?”

阮琳倒是没想到这些,现在的她似乎也不需要想这些,“或许吧,或许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天,但是就让以后再有吧。至少现在没有,那么,何不好好地享受现在呢?”

人们常说及时行乐,人都会有不同的生活观念,无论是哪一种,并不一定有个对错在里面,但是,只要那样能够使你过得好,那便是正确的,是吧。陈可情不反对阮琳的观点,她说的的确是有道理的。但是那个所谓的现在,就是一个空荡荡的现在而已,一个空白的现在,需要更多的以后来填补。过去的总会化为零,一切会从零开始。

虽然待在学校里面的日子确实有些艰难,但是当知道漫长的暑假就在八天之后,那这所有的等待和忍耐也都是值得的。当陈可情顺利地捱完所有科目的考试后,那段醉人的暑假时光便已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面了。

她想起了从前的暑假,很多个暑假,十几个暑假。盛夏的夜晚,当晚餐过后,他们一家三个人就聚在老家的阳台上,晴朗的广阔的夜空始终呈现出一种迷人姿态,夜空那样的近,近得让她觉得那片夜空就是一张高悬在她家阳台上的挂毯,一幅天然的不事雕琢的艺术作品。她常常把身子蜷缩在宽大的藤椅里头,仰着脑袋在那张挂毯上寻找北斗七星的位置,她记得,是父亲和母亲一起教会她如何识别各种星座,现在她深深地感觉到,自己曾经从父母亲那里学会了多少有趣的东西。这不得不让陈可情觉得,童年有多美好,这大大地取决于父母亲啊。

让她记忆深刻的还有母亲的钢琴音,母亲常常在夏日的夜晚弹奏着一些舒缓的钢琴曲。是的,她一直没有忘记,母亲从小就弹得一手好钢琴,只可惜她没有能够继承母亲在音乐上的天分,她想,她的天分多半是继承了父亲的了吧。老家房子的二楼靠近阳台正好有一个开阔的房间,房间的中央摆了一架老钢琴,但是音质很好,比从那个书房里的老留声机里面放出的声音真是好听得多,清脆得多,听父亲说,那架钢琴是母亲的母亲送的,至少有五十七年的历史了,外祖母年轻的时候爱弹钢琴的,但是老了之后又爱上了中国围棋,印象里面那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陈可情对于复杂的东西可是生来就敬而远之,难怪她没能够遗传到母亲的优秀基因,这真是太遗憾了。

但是这不妨碍她对于母亲的崇拜。她记得母亲最常弹一首叫做《winds of emotion》的曲子,那是一首可说是极其冗长的曲子,时间可持续到十几分钟,但是真的很美,她那个时候也许还不懂得欣赏,只觉出一种优雅的哀伤从曲调里面溢出,让人情不自禁地沉醉,母亲秀长的十指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轻盈而缓慢地跳动,那种情景现在还是那么深刻。她看见母亲弹奏时略带忧伤的侧脸,她看见母亲脸上有一种自我沉迷的微笑,但是却让人感到那是忧郁的,尽管唯美却蒙上了一层朦胧的不明朗的纱。幼时的陈可情并不懂这些,但是现在,也许以后,陈可情便能够一步一步慢慢地看清了那层纱下面所掩盖着的神秘。

但是直到如今,母亲仍是朦胧的,自从她的离去,那些影像朦胧却使人难以忘怀。那种令人迷醉的调子,奇迹般地将人拉入一种不属于现实的世界中而不自知,那种不存在的美好而柔软的世界,深深地埋藏在她的心里,每当应该得到触碰的时候,那种情绪便应时地蓬勃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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