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火化(1 / 2)
下午三点,博城殡仪馆。
婴儿呱呱落地,伴随着第一声啼哭,父母亲人都为之笑逐颜开,这是在医院的产科;逝者口眼紧闭,停止了呼吸,即将化为灰尘,亲人朋友都为之悲伤不已,痛哭流涕,这是在殡仪馆。
几乎每家大医院的产科,都是人满为患,而在每个城市的殡仪馆里,也是人满为患,还多一点,鬼满也为患。
我开出租车这么多年,来殡仪馆送客无数,但我还真的从来没有进来过,这一次,为了帮美珍父母火化和安葬汪成,我也只能不得已,挤进了这悲悲切切拥挤的人群中。
生个孩子,得给医生塞红包,图个吉利图个顺利;死个人来殡仪馆火化,就不用红包了,但却要按照顺序,一个个来,都是一样的遗体,都是一个结果,你急不得也慢不得,需要的就是一个等待。
火化大厅里,一具具遗体,依次排开,就放在冰凉的水泥地上,五彩的装尸袋里都装着一个逝去的人,鼓鼓囊囊。
大厅里虽然遗体多,却几乎找不到人,说实在的,这么多尸体依次摆放着,谁还有心思停在这?挨到哪个需要火化的遗体,他的家属才勉强进来一个人,帮着火化工把遗体抬到火化车上,大厅与安放火化炉的房间,仅仅相隔一道小门,遗体被抬到火化车上以后,也只允许一个亲属,站在炉边,看着把遗体推入炉中,才可以离去。
允许进去看着火化的人,一般都不是死者的直系亲属,谁也怕受不了这份伤痛,一般都是较好的朋友或者其他帮忙的人,帮着看着这最后一道程序别错了。
说程序,显得比较冷漠,但实质上也就是如此,就是一个程序的问题,谁也没有过多的解释。
一个大活人,仙逝而去,留下僵硬的躯体,被装入这统一的袋中,然后推进炉子,几十分钟后,就推出来一堆灰色的灰,夹杂着几根骨头,然后骨头也被火化工轻轻敲碎,甚至性急的火化工,敲也不敲,就这么轻轻一折一碰,就化为了骨灰或者碎片,再一块装入一个袋子里,就算完成了。
当我帮着把汪成的遗体抬上火化车,火化工把他推入火炉的时候,火炉门还没有关闭,我看到,熊熊的大火立即包围了他的尸体的时候,他本来安安稳稳安安静静躺着的遗体,却突然坐了起来,转而立即就被大火所吞噬,随即炉门被关闭严实,就只听见“呼呼”的烈火燃烧的声音。
这点似乎不用解释,大家也都知道,你见过笔直挺立的木棒,放进大火以后,然后会突然折断,甚至会发出响声。
我走出了火化炉的房间,来到了殡仪馆的院子里,挤在人群中的时候,我抬头望向火化炉上的大烟筒,一股黑色的浓烟喷涌而出,转而化作稍浓的白烟,继而白烟也渐渐稀疏,最后就和日常那淡淡的烟雾无异。
从这烟筒里冒出的烟雾的浓淡,你就知道,遗体燃烧的整个过程。
一个过程,一个程序,就是如此简单,生之,你蹦蹦跳跳,吆三喝四,吃喝拉撒,奋斗不已,为情为钱,愁肠百结;死之,也就是这么一个程序,一个如此简单的程序,推进熊熊的火炉,冒出一股浓烟,转而化为一堆灰尘!由不得你说,由不得你笑,也由不得你闹,就算你曾经叱咤风云无与伦比,抑或柔情万种仪态万千,此时,一样的大火燃烧,一样的化为灰烬。
一堆堆的灰尘,任何人的最后都一样,如果没有一个小牌子标记着生前的虚名,就是你最近最亲的亲人或者最熟知的朋友,都无可辨别。
我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院落里一个墙角处,汪成的父亲和美珍,正呆着脸子在那里默默的站着,周围是一群我不认识的他们的亲戚朋友。
美珍还要谢我,我说,阿涛不在,我帮忙是理所当然的,话不多说,多说无益。
我站在墙角的一棵矮化的国槐树下,抽出烟来点上,默默地看着院子里,匆匆忙忙,来来去去,悲悲切切的人们。
我静静的站在这里,稍一凝神的瞬间,看到汪成已经来到了他父亲面前,毫无犹豫的跪了下去,重重的磕着头,大哭不已,此时,我也看到了,汪成的父亲,突然凝神呆立,似乎感受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就跪在眼前,来和他做最后的道别,两眼的泪水就忍不住的流了出来,美珍急忙过去劝慰着自己的老父亲。
汪成跪拜那一瞬间之后,就倏尔不见了。
当我把目光抬起来,穿过人头攒动的人流,才发现院子里的鬼魂,擦肩摩踵,形态各异,老老少少,大大小小,高矮胖瘦,或悲或喜,他们都在忙着找寻,忙着交谈,忙着告别,一如现实中这拥挤的人群。
无缘无故了,也就没什么任何的交流与搭讪,我与他们似乎毫无干系,就连汪成的鬼魂,虽然活着的时候,我们是对头,那么闹腾,但是死去以后,缘分已尽,也便无缘相识与交流。
我抽着烟,走出了院子,来到了殡仪馆的大门口,迎来送往的人流,还是络绎不绝,就在我扔掉烟头,想要再点一颗的时候,突然一辆崭新的出租车停在了我的身边。从车上下来的一个老人,慈眉善目,似乎看到了我,笑着向我走来,我正在犹豫着,我认识他么的时候,他却从我眼前匆匆走过,原来也是一个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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