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二节 帝落(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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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布衣心中微颤,“他是……”

“他是谁不重要。”虬髯客脸上露出古怪之意,“关键是这个人做了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他几乎推翻了一个王朝!此人擅长用兵,独建八门,八门之中人才济济,将驱兵伐谋、谋攻策反之术发挥的淋漓尽致。此人教徒忠心耿耿,所有人都毕生遵循一入太……平门,终身太平人的教条,不敢有违……”

虬髯客淡淡的说,说到太平门的时候,终于犹豫下,可说出来后,神色有些怅然。

萧布衣却是静静倾听,不敢打断。他知道虬髯客来到这里就是要说个他不知道的大秘密,这个秘密萦绕他心头良久,纵是他千般心思,也是无法破解,他只怕虬髯客不说下去。

虬髯客沉吟片刻,终于说了下去,“此人能力滔天,实在让人骇然。不但如此,此人精武、精医、精兵、精通谶纬之术,这四法其实无论是谁要习练至绝顶,都需要毕生之力,可这人却是精通四门,你说此人算不算奇才?”

萧布衣听的血脉贲张,大声道:“算,当然算!只恨此生无缘和他相见!”

虬髯客笑笑,“你当然和他见不到,因为他已经死了。”

萧布衣轻叹一声,“可惜了……”

“人谁不死?纵是惊才绝艳,武功盖世又能如何,结局不过是一抔黄土!只要活的轰轰烈烈,活的问心无愧已经足够,既然如此,何憾之有?”虬髯客微笑道。

虬髯客说的虽是简单,萧布衣听的却是热血沸腾,半晌才道:“这人既然死了,还会有什么故事吗?”

萧布衣其实已经猜出虬髯客所说之人就是张角,可又奇怪虬髯客为何并不言明。上次他和虬髯客讨论过张角,不明白他为何旧事重提,可他毕竟不是自作聪明之辈,虬髯客既然说的含糊,他只是心中揣度即好,不用言明。

虬髯客听到萧布衣询问,脸上露出怅然之色,半晌才道:“其实那人死了后,故事才是真正的开始。那人动荡中原,留下四门技艺,分别被弟子习去。可最让人诧异的就是他留下的谶纬之术,此人说自己的谶纬之术惊天泣地,无不应准。实际上,他的谶纬相人之法的确高深,而且预言很多精准,只凭此术,他就得到了手下信徒的敬仰爱戴,可让人疑惑的一点是,他很多地方算的不差,但却对自己好像一无所知。所以他就算病死前,还在积极扩张势力,准备推翻那个没落的王朝。这点很让后人疑惑,开始有些人质疑他的谶纬之术,而他的信徒全靠他一力凝聚,他一死后,教徒中人才无数,各个都是有识之辈,可你也知道,这种人甚少服人,除了对道主尊敬外,剩下的是谁都不服彼此,这样道中很快自相残杀起来,势力消减,终究为朝廷所灭。”

萧布衣听的惊心动魄,虽知道这人必是张角,可再听说他的事迹,还是悠然神往。

“这人的四门技艺被后人传承,分为四道,统御教徒的八门之法却是一直流传下去,搅的天下大乱。此人留下一书,说是可预知千年兴衰,怎奈书中所言不但晦涩难懂,而且用一种古怪的文字记载,常人难懂。可道中毕竟大有才学之士,经过数百年的苦苦钻研,已经有些人能够推出这些文字的含义所在,但是对也不对,却也不得而知。”

萧布衣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一个疑惑,这个疑团越来越大,让他忍不住的颤栗……虬髯客并没有留意萧布衣的脸色,继续道:“想这人传下四门技艺,分别被有能之士习得,随后的四百年分化演变中,形成了四道。而八门弟子亦是流传广泛,不忍离弃。四道中的道主当然都想统领八门,重新恢复当年盛世,但却彼此都是猜忌,不停的尔虞我诈。他们根据那人所留预言,反复的猜测乱世真主,抢先扶持,只想占领先机,弘扬大道,独占鳌头。怎奈天机实在难测,到现在为止,谁都坚持自己才是继承道主的正确之法,别人都是扰乱天机之人。多少年过去了,此道已衰,但是四道之中总是会有能人异士出没,兴风作浪,争斗不休,虽是不能定天下,可天下苍生却因此受到了太多的无妄之灾!当初周武帝伐北齐之时,北齐名将斛律光就如隋朝名将张须陀般,武功盖世,兵法如神,可一道中人却是利用八门中的谣门,反门之力,造谣说什么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活活的逼死了斛律光!”

萧布衣听过虬髯客对假符平居说过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两句,一直暗自琢磨,不得头绪,这时不解问道:“还有和张将军一样的大将军,这谣言又怎么会逼死斛律光?”

虬髯客苦笑道:“这世上能人无数,和张须陀一样用兵如神,武功高绝又有何奇?不过我只能说,在这世上,人心才是最厉害的武器,相比之下,武功兵法反倒微不足道。那人留下的八门之法,把策反一术发挥的淋漓尽致,这数百年来,不知道多少血腥大事和八门有关。百升为一斛,斛律光却是字明月,这两句话不言而喻,就是用谣言说斛律明月要造反。想身为帝王,最忌讳手下大将造反,斛律明月没有张须陀的运气,张须陀一直被杨广信任,斛律明月却被齐后主猜忌,终于被设计坑杀。想那一仗亦是如大海寺前般惊天动地,道中之人不知死伤多少才杀了斛律明月。可叹斛律明月忠心耿耿,一代名将,却亦死于谣言之下,岂不让人扼腕?”

萧布衣皱眉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若是没有这些人策反,说不定……”

他话说一半,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历史变或不变,他实在难以述说。

虬髯客轻叹一声,“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嘿,若真的人人如此想法,这世上只怕真的没事了,不过可惜,世人没事还要找事,怎么会是无事?”

“后来如何呢?”萧布衣被太平道的惨烈悲壮权谋算计所吸引,忍不住问道。他已经明白,虬髯客知道这多秘辛,必定和太平道有不可分割的关系。可萧布衣还不明白,虬髯客当初对假符平居说起天涯明月又是何意?

“一道中人策反逼死斛律明月,北齐失却名将,元气大伤,之后北周趁势灭了北齐,那道的道主在灭北齐一事中居功甚伟,先前又帮助周武帝杀了宇文护,可以说功高盖主,周武帝对他器重有加,想要满足他的要求,没想到那道之主竟然主张灭佛。”

萧布衣惊凛,不由想起了道信,半晌无语。

“所有一切可真应了你那句话,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虬髯客苦笑道:“若不灭佛,说不定不会引发那么多的事端,可北周灭佛后道家独尊,周武帝亦是雄才大略之人,想起宇文护、斛律明月之死,又如何不对那道之主起了猜忌?结果周武帝先发制人,灭佛后接着灭道,那道之主亦是惊天之人,身受重伤,却也毒伤了周武帝。最终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那道之主不但没有光复大道,反倒元气大伤,周武帝也因此病死,子孙再没有能人出现,一直碌碌无为,北周就此沦陷,落入大隋开国之主杨坚之手,开创了大隋盛世,这一切阴差阳错,可以说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萧布衣听到这些太平道的往事,不由惊心动魄,一时间心情激荡,良久无语。

**

“天意,天意!”杨广见到思楠出剑,也不躲避,仰天大笑起来。

思楠见到杨广脸上的悲愤欲绝,刻骨之痛,不由心中颤抖,可剑势不减,眼看就要刺入杨广胸膛之时,一人已经飞身而到,挡在杨广的身前!

杨广微愕,发现挡在身前的竟然就是裴茗翠!

裴茗翠双眸一闭,嘴角却是露出一丝苦笑,她已无能无力!张须陀临死前明白了楚霸王不肯过江东之心,她现在终于明白张须陀自尽之意!

她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扑过去,只以为会被一剑刺穿胸膛,死对她来言,是已经期待的事情。可等了良久不闻动静,裴茗翠睁开眼睛,只见到剑光霍霍,曲曲折折,思楠软剑停在裴茗翠身前数寸之地,却终于没有刺下去!

杨广愣住,裴茗翠愕然,良久才道:“为什么不杀了我?”

思楠目光复杂,轻声道:“你本来不必死。”

“这里又有谁该死?”裴茗翠淡然道:“你要杀我主,就要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思楠轻叹一声,软剑突折,竟然缩了回去。她收回软剑,纵身向殿外跃去,众人面面相觑,不得号令,不知道是否拦截,裴蕴怒道:“还不抓住刺客。”

杨广却是怒喝道:“莫要动手,宣华……”

禁卫只是愣了下,思楠却是停顿都没有,就已经闪身出殿,没于黑暗之中!

杨广大步追出去,一脚却是踩在一人身上,仰天摔倒,被踩之人痛哼一声,慌忙去扶杨广,颤声道:“圣上,微臣该死。”

地上那人正是宇文化及,他被杨广痛殴了一顿,方才一直躺在地上不敢起身,这时又绊了杨广一下,怎么不心中惶惶?

杨广见到宇文化及,突然目露疯狂之意,一把抓住宇文化及道:“宣华走了,她为什么要走?她什么时候来的,不是你来招魂?她为什么要杀朕?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杨广一连串的问题,宇文化及一个答不出,杨广脸现怒意,“该死,该死!”他突然将手中的刀递了过去,宇文化及早骇的浑身发软,只是道:“圣上饶命。”

没想到杨广却把刀塞到宇文化及的手上,厉声道:“杀了我!”

宇文化及惊骇颤栗,“微臣怎敢?”

“杀了我!”杨广又喝,陡然握住宇文化及的双手,用力向自己刺去,宇文化及大叫一声,紧紧的握住杨广的双手,杨广怒声道:“你不杀我,那我就杀了你。”他倒转单刀向宇文化及砍去,宇文化及大叫一声,求生本能的松开双手,滚了出去。

只是才滚了开来,只听到身后‘噗’的一声,大殿中转瞬死一般的寂静。宇文化及惊骇欲绝,回头望过去,只见到单刀已经插入杨广的腹中!

宇文化及眼前发黑,径直晕了过去,裴茗翠却是惊呼一声,到了杨广身边,悲声喊道:“去叫御医。”

大殿慌作一团,杨广却是双目渐渐失神,只是道:“茗翠,宣华为何要杀朕?”

裴茗翠泪水流淌,只是摇头,“她……她……”

杨广眼中满是惆怅,“她要杀朕,想必朕真的该死了。朕这一生,从未满足过她一个……哪怕……小小的要求,她让朕莫要奢华,她让朕勤政爱民,她让朕莫动刀兵,她要看到朕的江山……如画……扬州……琼花……可朕全都没有做到。”

裴茗翠只余哭泣,却不知道如何安慰,杨广断断续续又道:“她让朕……死,朕终于满足了她的要求,也算死而无憾了。”

“圣上,她是假的,她不是陈宣华,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不能……”裴茗翠悲声道。

杨广眼眸有些失神,像是望着裴茗翠,又像是望着虚无,“真的……假的……又有区别吗?”

裴茗翠眼泪肆意流淌,她承认自己守卫着杨广,不过是守卫着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守卫着杨广对陈宣华的爱情!

杨广已经让她失望了太多太多,可杨广对于陈宣华的爱却从未让她失望!或许这种爱,也不过是一种寄托、一种依恋、一种憧憬、一种无奈,一盏苦海孤舟前的明灯,一棵落水挣扎时抓到的稻草,但这足以让裴茗翠进行守卫。

可她的爱情离她而去,她的守卫已将不复存在,她该何去何从?

心中绞痛,裴茗翠却只是抱着杨广,泪流满面。她不知道自己哭的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自己对太平道阴谋的无能无力,还是哭杨广的这段坚贞不渝的爱情,亦或是为自己那段多年前就已经湮没的情感?

所有的一切,都是烟云般飘渺,让人无法捉摸。

泪水一滴滴的流淌下来,落在杨广的脸上,裴茗翠伤心欲绝。杨广嘴角咧咧,反倒露出丝微笑,他只是望着眼前的这个女子,突然觉得自己亏欠她太多太多。

她一直无怨无悔的在他身边,可他呢,又给与她了什么?

他心中有些歉仄,所以他最后的那一刻,并没有对她呵斥,甚至就算说话都是小心翼翼。

“茗翠,我真的很累……”杨广喃喃道,眼中却是闪过丝兴奋的光芒,“可我……终于可以……见到宣华了……”

他头一歪,软软的垂下去,宛若擎天之柱坍塌般,裴茗翠只觉得手臂一沉,撕心裂肺的喊出来,“圣上……”

声音惶惶,泪水如泉,哀怨无比,只是泪水落在那一代帝王的脸上,笑中带泪,如杜鹃啼血般的凄凉艳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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