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满月(1 / 2)
六月三伏好热天。魏康走后没多久,日子便转到六月,正是孔颜坐月子的时候。
魏康那日的话犹如警钟在耳,孔颜知道为今首要养好身子,她自那日后便在西内间静心坐起月子来。
夏时月子不好坐。在酷暑燠热的天儿下,需要累日的卧床不起,连一丝风儿也见不得,甚至沐浴盥漱都不能,这对素爱整洁的孔颜来说,自是十分难受。好在孔颜年轻底子好,又有好汤好药的调养,到英子她们取伏水存起用做醋酱腌物的时候,无故难产时受伤的身子是养好了。
身子一好,精力便足,能长时守着小天佑,不时还能抱着逗趣,接下来这十余日的月子总算不那么难熬。反而因了有孩子的陪伴,让她更多的是沉浸在对生命感概中——生命如此神奇,每一天的睁眼,都能发现小天佑的变化成长,可谓是一天一个样子,而这样的神奇变化,让孔颜犹感不可思议之时,也从小天佑清澈如水的目光中,看到了即使身处漩涡与争斗之中,依然存有希望。小天佑就是她的希望。
因此小天佑的乳名,孔颜便沿用“佑”,不求他能龙章凤姿的显达于世,只祈愿他能怀揣希望喜乐一生。
如此一边静心坐月子,一边守护着她的希望。
日子便这样,一晃又半月过去,到了六月十九日,小天佑即满一月。
自前朝唐高宗龙朔二年七月,为其皇子李旦做满月礼以来,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布衣平民,皆在孩子出生满一月之时举行满月礼。至今三百余年下来,满月之礼蔚然成风,已成新生儿出生以来最隆重之礼,被称之为人生的开端礼。
她的天佑洗三礼已简略不过,到了满月礼岂能再略之不过?
遑论满月之礼所庆之喜一为添丁。另则亦是最重要之喜即家有后人。
所谓家有后人,即为后继有人。天佑身份魏康的嫡长子,自为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可如今魏康以贵为手握三十万大军、掌控河西七州数百万民众的节度使,面对如此赫赫权势岂会不动心?便是她。每当回想起魏康接过虎符,受众人跪拜臣服的场面时,亦不由为这一份绝对权势心旌动荡。
她子嗣艰难,魏康却难保以后不会再有子嗣,当魏康的这些孩子长大之时,天佑这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便成了众矢之的——经过她自怀孕以来这一连串的事故,她深刻地意识到置身其中,并非你不争便能现世安稳——既然如此,她在天佑长大到足以独当一面之前,为天佑守护好魏康继承人的位子。亦为她自己守护住一片立足之地。
所以天佑的满月之礼,不仅是庆祝他的足月之喜,更是庆祝魏家的添丁之喜,以及魏康的后继有人之喜。
只是到底还在魏光雄的七七之内,魏康尚要为之守孝三年。何况其子的一个满月之礼?又加以自那日后,陈氏已俨然不不理世事,魏康这位正主又远在京城。这般诸事之下,天佑的满月礼自然一切从简,只请了与魏家有亲的几户人家:付氏和李燕飞的娘家,小陈氏一家及其夫家,陈继祖一家并其岳家。一共五六户人家,囊括凉州上、中、下三等人家,其中陈继祖的岳家乃商户。
有了凉州上中下三等人家的代表在,孔颜认为此已足够。
不过虽然并未大肆宴请宾客,但天佑这个新人节度使嫡长子的身份,已足够让众人趋之若鹜。不到满月礼当日。近至凉州众文武官员,远至河西余下六州官员,都不一而足的送上各类贺仪。
若是以往对河西的印象还是贫瘠荒凉,当看了堆积如山的奇珍异宝一类贺仪,才发现以往对河西的认识有多么片面。同时也因着这些琳琅满目、无一不珍贵、无一不精心挑选的贺仪。冯嬷嬷她们整日都喜于言表,毕竟这样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日子,即使是在纸醉金迷的京城、顶着圣人后裔的光环也从未有过。
这样的繁华之下,在满月礼前一晚,冯嬷嬷终是在无人时对她感慨道:“少夫人总算苦尽甘来了,这以后的好日子长着呢!”
这就是好日子么?
孔颜看着床头忽明忽暗的落地烛台,她心下只是默然。
许是有了前世的经历,切身尝过从云端跌下的滋味,对于河西七州百位文武官员搜肚刮肠的献礼讨好,她除了冷眼旁观,便是居安思危的警惕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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