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百废待兴(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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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孤鸾把额头贴在冰凉的石板上,抵死哀嚎。

杨夕蹲下来搂着他的肩膀,一下一下的拍着,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语。

想起鸟师兄在昆仑山人见狗嫌的悲惨人缘,想起宁孤鸾说过:我就不改,我就这样,就这么稀罕我的人才是真的稀罕我。

杨夕就觉得人都没了,安慰什么的都是狗屁。

从云想游平日的表现里,真看不出来有多稀罕这傻鸟。逮着机会就往死里欺负,动辄上脚踹。可这一封遗书,这封听着就知道每次出征都要立一遍的遗书里,云想游对这个欠揍的死鸟,怕是相当怜惜的。

杨夕出现以前,人偶堂仅有的两个弟子,朝夕相处了……至少六十年吧。

杨夕忽然想到,以鸟师兄这种难以相处的脾气,云想游很可能是他唯一真心实意的师兄。

怀里的肩膀渐渐不抖了,杨夕连忙低头去看。

宁孤鸾眼里露出一种刚刚长成的幼兽,被逼得退无可退时的孤狠。

“杨夕,我要入战部。”

杨夕肯定是不会拦他的。

而这世上能够拦住这只横冲直撞的小家雀的人,刚刚已知又少了一个。而另一个无面先生,如今困在山门里。

杨夕目送着身形消瘦的青年,一撅一撅的消失在融融暮色里。

抬头看了看那只重新折起来,扑腾扑腾着慢慢飞的纸鹤。这东西也不知道飞了多久,才能一个个找到遗书里提到的人。

看着不像个新的了,宁孤鸾时隔这么多年才回昆仑山,难为这纸鹤风吹雨打的煺了色,却还没坏掉。

杨夕一抬手把它抓下来,感觉到纸鹤在手心里呆着不动。

原来会装死。

杨夕转过身,向着广场最内一圈的芥子石洞府而去。白氏一门七十几个师哥师姐,都在同一幢芥子石小院儿里居住。

她直觉这纸鹤下一个找的该是小师兄。由着它自己飞,还不得飞上一天。

杨夕与宁孤鸾不同。

她从云想游的死讯中感受到的悲痛,并不如何强烈。

伤感当然是有的,但甚至比不上她在死狱里亲见喜罗汉、邪法师命丧眼前。

那两个是过命的兄弟,尽管是半路相识。

而云想游……

对于这位昆仑山少壮派中拔尖儿扛鼎的大师兄,杨夕跟他其实并不太熟。有限的几次见面,他是“坏师叔”的帮凶,是“坏师兄”的帮凶,是受罚的最少的“凶残师父”的帮凶。

杨夕对他狗腿子的形象根深蒂固。

想得起来的美好,大约就是月光下独酌哼曲,那真的很安然闲适的一个侧影。

可杨夕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狗腿得相当可爱的人。

甚至于说,云想游是她所认识的人中,唯一一个身份高贵却不令她反感的人。

皇帝的叔叔。

单讲出身的话,云想游怕是杨夕见过最值钱的人。否则邢铭也不会每每用他来掸压那些自持身份的弟子。

他也有那种出身优良的人所特有的拿腔拿调,看似矜持,实则敷衍。狼心狗肺的不拿别人的人生当回子事情,肆无忌惮的挥霍着他人的宠爱,并且从不认为自己该遭报应。可他比之旁人似乎多了点什么……

很粗糙的,把你看在眼里的感觉。他比一般的贵族子弟计较,记仇小心眼,坏还不肯蔫,非要给你放在面上。胡搅蛮缠明明有的是钱,打个麻将还非要赢光了别人的家底才算。

他是真的把这些身份低贱的弟子,当作平等的人。不宽恕,不忍让,不同情。他坦然得讨人喜欢,可以堂而皇之的跟你开口:“爷能拼爹,你闪边儿去!”

反比某些体贴的回避,更让杨夕感到舒心。

自己是个什么秧子,杨夕是知道的。也不吝被别人知道。

可她就是由衷的厌恶,来自旁人的:你小时候好可怜,我得帮助你。

这会让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爬不出“可怜”这个噩梦了。

不记得是谁说过,真正觉得自己可怜的人,是羞于启齿,或悲痛到无法启齿的。宣之于口者,盖因是为了博取同情,或者博取眼球。

白氏门前,杨夕站下了。

飞蝗一样的纸鹤、纸剑、纸方胜,呼啦啦雪片一般向同一间房子的门窗涌去。白门七十二弟子皆尽站在院中,带着担心的神情,沉默观望。

雪白纸笺的尽头,释少阳在一片或跳脱,或沉稳,或不以为意的“死后可拆骨炼俯,交由释少阳使用中”,颤抖成一片哀风中的枯叶。

杨夕松开了手中装死的纸鹤,卷了毛边儿的纸鹤果然也晃晃悠悠的加入了雪片大军。

她怎么忘了,小师兄可是人缘很好的……

释少阳不是人憎狗嫌的宁孤鸾。

昆仑好少年,大众好儿子,一夜之间变成了成年男子的身量,更是有了继承白允浪的衣钵成为“女汉子”“女妖精”们心中永恒的大众情人之趋势。

人群中总是有这种引人瞩目的“发光体”,他英俊、他美好、他出名,如果他再拥有强大、高尚这样的特点,简直是天赐的偶像。再有那么点无伤大雅的小缺点,比如脑坑,比如爱紧张,这偶像就亲民得可以去励志了。

熟识的人都愿意对他好,不认识的人也有许多偷偷关注他。

君子剑释少阳,就是这么一个,即使再强大无畏,都被所有昆仑战部默默疼爱着的“永远的少年”。

甚至有的新入战部的弟子只是听过释少阳一个名字,脸都不知道长成什么样,立遗书的时候想着死了还有个剑俯可以给人,给谁呢?哦,好像君子剑的剑俯是坏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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