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方声远(1 / 2)
司徒均肯定是大人物,但其影响力其实很有限,在北京这座云集了无数权贵的都市中,感受到司徒均权势的不多,但方声远就不一样了,比起司徒均,他的分量要重的多。
方声远不喜欢走路。乘坐配给自己的小轿车离开西八所回到自己所居的延庆斋,堂弟方声涛正在清点张作霖奉送的礼品。
“这位张师长可是出手豪阔啊。”方声涛将礼单递给了堂兄。
“张雨亭土匪出身,盘踞辽西多年,自然敛聚了无数的钱财……”方声远也不细看礼单,随手将其还给了堂弟,“铁狮子那边,什么时候去?”他是送走张作霖一行后直接去总参给司徒均送请柬的,刚才在车里一直奇怪龙谦为何请奉天站的一个女人而不请张作霖等人吃顿饭。
“现在。我等白大人电话。”方声涛说,“张师长似乎有些担心呢。”
龙谦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妥。奉命进京的张作霖一行只跟龙谦谈了约一小时,而且所带的礼物被龙谦悉数退回。
“担心?担心些好。像他们这种野路子出身的将领懂得害怕不是坏事。”唐绍仪、张绍曾均受重用,自然引起了张作霖的担心,方声远想,这也没什么,如今北方军区的部队大换防,21师奉调吉林,12师填充奉天,张作霖难道敢造反?
“龙大帅既然不收张师长的礼,你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合适?”方声涛提醒道。
“那不同。大帅从不收礼,便是冯国柱,也只要了他两只板鸭。但我是娶亲,而且,我若不收,更驳张作霖的面子不是?”方声远很高兴堂弟态度的转变,现在他开始站在自己的立场考虑问题了。
“张师长吞吞吐吐,很是可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方声涛叹了口气。
这何尝不是说他自己?
转眼间,方声涛已经入京一个月了,但还是有些难以接受那个曾寄居自己家里性格飞扬跳脱的堂兄如今将拜相的事实。
方声涛跟方声远的血缘并不算近,他们共有一个曾祖父而已。方声远父母离世的早。他幼年曾寄养在方声涛家中三年多。后来方声远被其南洋经商的叔父接走,彼此就断了联系。再见面已经是在日本了,那时方声涛刚到日本,进了振武学堂学习军事。方声涛有些想不起这位远房堂兄的样子了,不过方声远却记得在堂弟家寄居的好多事,对方声涛父母充满了感激之情。
方声涛很高兴兄弟重逢,两人下了一次馆子,他记得当时对方声远的印象就是很有抱负,谈及满清,方声远断言满清必亡!为何有此断言?方声远的一番话令他记忆尤深。他说,专制政府是万万不能不能推行革新的,但新政就是革新啊。朝廷总想着用新政来挽救危局,殊不知恰恰是新政会要了他们的命!不搞新政,满清或许能坚持二十年。搞新政能坚持十年就不错啦。
断言满清将亡总是令人愉快。因为方声涛那时已经倾向于革命了。在日本的中国留学生很多都主张用革命手段推翻满清。但方声远却语出惊人,“像你们这样躲在国外搞革命,一百年也不会成功。我瞧不上满清,但我也不看好孙文,我要回国去寻找自己的路。”
方声远留给堂弟一些钱后真的走了,一别再无消息。
再获得方声远准确的消息时,他已是山东提督龙谦的座上宾。那次是因为徐镜心等人的死。方声远这个名字进入了同盟会高层的视野,成为了同盟会眼中满清的走狗。接着就是波诡云谲的几年,同盟会倾其力量连续在华南发动武装起义,均被龙谦所扑灭!同盟会彻底与龙谦集团走上了对立之路,方声涛不止一次惋惜堂兄走错了路,为虎作伥。怕是以后不好见面了。
再见却在北京。
方声涛是在云南被捕的。唐继尧、刘存厚等人临阵倒戈,导致了坚决主张武力抗拒蒙山军的方声涛被捕。局势就此旋转。但他只被关押了四天就被带至了蒙山军第二师师部,蓝心治亲自见了他,核实了他的身份后,“你应该感谢方先生!他说他是你兄长。”他才晓得如今隐然是龙谦文官之首的堂兄说了话。
当时方声涛态度很坚决。“如今我和他已是仇敌,兄弟情分早就没了。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要我背叛总理,做梦。”
“我才懒得劝降于你,跟你说实话吧,如今主动投效蒙山军的如过江之鲫,不少你一个!”那位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蓝师长冷笑数声,“如果不是碍于方先生的面子,我哪有时间理你?年轻人,不要总以为你是正确的,蒙山军推翻了满清,做到了你们折腾十几年没做到的事,谁正确谁错误早就用事实证明了!你在同盟会的地位比不上宋教仁吧?比不上秋瑾吧?他们为什么跟我们合作?空喊大话有什么用?年轻人,你好好想想吧。”
方声涛继续被拘押着,不过不像是俘虏,更没有与昆明被俘的同志们关在一起。除了没有自由,吃饭住宿都跟第二师师部军官们一样。前线的所有消息他都知道,蒙山军内部出版的《蒙山军通讯》他也可以看到。武昌平定,蒙山军三路攻击东南,龙谦北上京师的消息都没有瞒他,但却再没有人来劝降于他了。直到逼近年关,蓝心治转给他一封信,是方声远的亲笔,信中用怀念的语气回忆了童年往事,对昔日堂叔给予的照顾深为感念,说如今堂弟身陷囹圄,他不能坐视不管。而且,主义之争最是无聊,蒙山军在推翻满清建立共和上与同盟会并无不同,不妨先放下主义之争,来京叙叙兄弟之谊。还说他马上就要成亲了,没有父母的主持,也没有族亲,很是孤寂,希望堂弟以方氏家族的名义去北京去帮帮他。
“你有一个好哥哥呀,令兄如今是司令亲自委任的政务局长了。”蓝心治等他看完了信,“孙文的失败已不可逆转。你愿意坚持的你的立场也行,我不劝降于你。不过,作为弟弟,兄长成亲理应到场。这不是政治立场,而是人伦情谊。我要去北京向大帅述职,你就跟我去吧。”
方声涛不再拒绝。于是跟了蓝心治动身北上。到得北京已是年关了,他直接被带至西苑。
“小弟!一别数年,想杀为兄了!”方声远迎出门来,“这一路还算顺利吧?”
方声涛已经有七八年未见这个名震华夏的堂兄了。唇上留了两撇精心修剪过的小胡子,穿了件深灰色的棉袍,还戴了一副珐琅框的眼镜,多了几分成熟稳重以及上位者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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