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无忌童子(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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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之后。

“小狗头!王八蛋!你娘一身大癞皮!”

“死乌龟!瘟王八!烂爬虫!******奸诈狗贼……”

如同山洪突然崩发,空荡荡的巷子里,倏忽传来了道人爆发的怒骂。

“没屁眼的狗杂碎!小小年纪这么阴险,老天爷怎么不下个雹子砸死你!走悬崖怎么不跌死你!喝凉水怎么不噎死你!”道人妙语连珠,憋了半日的愤怒终于全都变成了惊人智慧,滔滔不绝的脱口而出。

须怪不得道人如此怒发如狂。刚才小童临到离去,收走蝎子,却又摆了一条黑色小肉虫到他嘴上。“这是苗疆的蛊虫封口蚕,”道人现在回想起那小鬼得意洋洋的笑容,就恨得心尖儿上直痒痒。“咬一口,会毒发溃烂的,然后变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道爷,你想半夜出来吓唬人的话,等会嘴皮轻轻动一下就成。”

先前既有流焰鞭尾蛇噬肤之痛,而后又有双尾火蝎子裂胆余威,道人又岂敢拿自己的性命来赌博此虫之真假?眼睁睁看着小恶魔大摇大摆的离远而去,大气也不敢出。直到半个时辰以后,围观人群散尽,缩在胡须里的小虫子挡不住酷寒了,跌死下来,他才终于有机会宣泄自己的怒火。

“跌粪坑的乌龟蛋……挨窝心刀的死杀贼,合该被挖眼的狗奴才……你爹娘不知是什么奸邪鬼怪,竟生出你这么个狡猾东西……”

“……王……八……蛋……”

“……小……奸……贼……”

此后连续三个半时辰,呼号的寒风里,便断断续续夹杂着道人的咒骂。恶词用尽,秽不堪言。直到晚间天黑,将近酉时,这些阴毒的诟骂才终于停歇了,麻痹符四个时辰的时限已至,道人解了符力,骨软筋麻瘫倒在地,虽然依旧恶愤满胸,只是限于体力,却也再没精神来继续这样没有听众的谩骂。

僵在雪地里四个时辰,道人看起来真如一个臃肿的雪人一般。全身覆满了雪。更要命的是,手足四肢,真的让寒冻给吹麻木了,一点感觉都没有。若非道士常年修习法术,有灵气护体,能不能有命逃过这一劫都很难说。

在雪地里又将歇了有一盏茶功夫,运气鼓荡全身窍脉,活血回暖,道人稍微回复了行动能力,看看左近灯火尽无,似乎也没人为他准备热水食物。便摇摇晃晃站起来,辨别方向迈步离开。

又饿,又累,又疼,又冷,还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泄。倒霉透顶。右腿伤处疼如火烧,连带着半边身子都发胀了。今天真是****之日,犯太岁。

“小狗贼,你有种!敢让老子在人前如此难堪的,你是第一个。不过你记着,千万别让我再看见你,若再见时,不把你的骨肉拆下来喂狗,老子烈阳真人的名号就倒过来让人念!”走出巷口时,道人在心中恶毒的发誓。

空巷中难得的安静了一小片刻,然而过不多久,烈风卷扬,穿街过路,呼号的厉风声再次响起,遮得狗吠声都几乎听不到了。

在狂风的吹动下,一重接着一重的雪幕,如同万千手执素旌的鬼兵,在空旷无人的地面上四处扫荡。扬起的大片白沙,将低凹处填平,在墙根角落处堆积成丘。在这样的大风雪天里,很短的时间里就可以让山河颜色尽改,更不要说人们留在地上的痕迹了。烈阳走后不过半刻钟,雪地里留下的几个凌乱足迹,便被数个激烈的龙卷尽数吹荡平。

一场不大不小的纷争,就以这样的结局暂时收尾了。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什么东西也没有留存。

可是,暗地里,谁又知道呢?

有些事情,既然发生了,就无法再消弭。或许,这些留在阴影里的东西,并不明显,就如瓷瓶表面上细如毛发的裂痕,微不足道。然而诚如古语所言:

惊天风云,每常生于叶末。

卷岸狂澜,无不兴始微波。

造化大数如此,许多改天换地的大事,往往便是因于这些让人毫不在意的事件。

暴风雪一直没有停,直下到次日天明,辰时将尽,才渐渐止歇住了。

被天气耽误了好几天行程的商旅客人,这时才算舒了口气,收拾行李出门继续赶路。只是大雪俄止,道路上全是没膝深的雪堆,极难行走。车子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动的,骡马还可将就。有大宗货物又着急赶路的商人,这时就只能卸掉板车,多雇牲口来载运了。

太行山脚下,济州城通往隆德府的商道上,此时已有心急的零散客商赶路。三三两两的骡马,负着重物,在雪堆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有些钱囊羞涩雇不起牲口,偏又着急返家的行者,这时也扎紧了身上衣裳,三五结伴,缩头前行。偶尔,也会有江湖上的健客匆匆经过,扬鞭催马在大道上疾驰。

在这些行路的客人中间,有两骑分外引人注目。其实,确切说起来,引人注目的是马上的一名乘客,一个眉目灵动的小小少年。

这少年实在太奇怪了,在这样呵气成冰的大雪天里,人人都穿着厚实的皮裘棉衣,尤自担心抵抗不住外面的寒气,可是这少年身上却只穿着一件春夏时节的单青衣,骑马行路,寒风扑面更甚,他却好象感觉不到寒冷似的,夹着马肚子,策鞭急行,和身边的乘客有说有笑。几乎每一个与他擦肩而过的行路者,都会对他多看上几眼。

单衣,草鞋,乌黑的头发在脑后结了一个髻。这正是昨日里路见不平,设计戏弄烈阳真人的那个少年。

“姑姑,听昨天住店的客人说,隆德府的原味斋非常有名,我们去吃好不好?”

被他称作姑姑的那个女子,穿着却与他不同,看起来华贵却不奢扬:披着白狐皮大氅,身着银灰鼠勾金线绣丁香软裘,足蹬翻毛缀珠小靴,手拢皮套,头上戴一顶遮风斗笠,前后都挂着纱帘,她的唇鼻遮在一面素纱后面,让人看不清楚。通身上下,便只两只秀媚的眼睛露在外面。当下听说,微微一笑,道:“你想吃就去吃吧。我们在隆德府要呆上几天呢。”

少年道:“可是……万一那位师公现在已经到了呢,查到消息我们不立即动身么?”

“我想不能有这么顺利,”那女子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我跟他十多年没见过面了,他能不能认出我来,还不知道呢。更何况,他到别人府上作客,怎么寻机会跟他说话,还需好好考虑。”

“噢,”少年点了点头,眼珠转了转,道:“我们跟到里面去贺礼,姑姑,你躲在一边,我把师公约出来,你再问他,怎么样?”

那女子轻轻一笑,道:“寇师公名望很高的,是你说想约就约的么?这次他到赵老前辈家里贺寿,人家把他当成贵客,身前身后都有人伴着,哪能这么轻易让你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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